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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之地》 黃肇邦的「觀察式」|從紅磡拾荒者日常 擴闊觀眾思考與觀影經驗

香港紀錄片近年甚受注目,但部分觀眾對紀錄片的理解或有所局限:例如他們認為影片要有起承轉合,必有特定議題(的確香港有不少問題、矛盾需要探討),還有一問一答的訪問方式來強化主題等。曾執導《子非魚》、《伴生》及《3CM》三齣紀錄長片的黃肇邦,由形式和內容也觸及上述觀眾的「假設」。黃肇邦表示紀錄片導演和歡眾在導與賞方面其實還有很多可能,他亦自言上述三作也像是小學生拍攝紀錄片的階段,各有缺點。「我是個經常自我反思的人,當我一面對迷茫、缺失時,會認真去審視而克服一切,期望下次做得更好。」其最新紀錄片《十方之地》採用一種較客觀的方式作表達,從紅磡的拾荒者說起,當中各種各樣的矛盾,為導演及觀眾帶來更廣闊的思考空間。

文、訪問攝影:Harrison
圖:《十方之地》官方提供

黃肇邦拍攝紀錄片時對人物觀察入微,從人物的真實生活,再反映出社會的另一種面貌,讓觀眾反思。

走訪多時體驗紅磡社區的人情味

最近大賣的《破‧地獄》,也令觀眾關注紅磡多一點。說該區為殯儀業的集中地,也只是答對一部分。早在2017年,黃肇邦為紅磡的多元文化所吸引,繼而走訪多處不斷搜集資料、拍攝,而成就了《十方之地》。 黃肇邦謂:「紅磡區有著獨特的文化,除了有殯儀館,亦有善信求財求平安而每年前往借庫的觀音廟,也有著名的天光墟有長者擺攤售賣舊物,還有黃埔四街(機利士南路、黃埔街、寶其利街及必嘉街)一帶的重建而吸引地產商,還有港鐵沙中線當時亦為一項大工程。看到紅磡如此的文化及處境,究竟該區市民面對將要變天的社區會有甚麼感受呢?而事實上建設沙中線期間,也遇上了嚴重超支,影響附近樓宇結構等問題。最受影響的,正是該區人士。後來我也找到電影中的回收店進行拍攝,講講垃圾循環,再藉此觀察社區循環的二、三事。」

曾修讀新聞系的黃肇邦,有著師兄師姐的幫忙,就如有著一記者網絡,在聯絡區內不同人士、組織如工會、私人回收商等也較便捷,電影中的回收店老闆曾為不同行業發聲,對該區一切有著相當了解,黃肇邦笑言自己冒昧認識他,對之後電影在搜集資料、人物聯絡上帶來很大的幫忙。整個拍攝過程是辛苦的,但對黃肇邦來說亦充滿趣味:「由天光墟於凌晨開始經營,之後一連串的拍攝工作,根本就是全日24小時沒有休息。過程中或有區內人因感受阻礙而出口責罵,但亦有街坊主動為我們提供協助。當中舊社區中人與人之交流,默契,是新社區、屋苑已較罕見的了。街坊時有磨擦、時有融洽交談,這一種多元,令我在這次『冒險』拍攝旅程難以忘懷。」

影片開首,觀眾看到年長及年青男女前往紅磡觀音廟借庫之盛況,繼而漸漸看到不少民生苦況,環境變遷等,形成強烈對比。
早前在第三十一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中,《十方之地》成為十部推薦電影之一,另外兩齣紀錄片《冬未來》及《香港四徑大步走》也屬這十大推薦之列,足見香港紀錄片之強勢。

新拍攝方式不斷尋求進步

在《十》之前黃肇邦執導的三齣紀錄長片,包括拍攝鮮魚行學校基層小學生的《子非魚》(2013年),以長者及其照顧者作主體以論生死的《伴生》(2016年),以及講述罕見病患者為爭取權益的《3CM》(2019年),在社會引來頗大迴響,觀眾反應不俗。今次《十》亦以社會大眾所忽略的群體──拾荒者作主要人物,表達上與導演三齣舊作不同,這新作既沒有特定要追蹤的人物,亦不作訪談,反而是不斷拍攝人物的生活日常及少量的閒話家常。黃肇邦說:「今次《十》的拍攝,是很接近我觀看事物的方式,上三作我可以形容如小學生拍紀錄片的階段,都是基本以人物作主導,以訪談形式來了解人物,而我是較接近為一個聆聽者,猶如在無甚介入的情況中。但《十》呈現的是我在聆聽的同時,也加入了觀察,除了關懷我的對象外,還會將整個體制、社會發展狀況統統帶出,讓觀眾有更深遠的思考。」

黃肇邦指出有觀眾覺得《十》相對他的舊作去除了不少情緒,他對此也有補充:「我反而是更著重事件的本質。我不是主流導演,也不用刻意營造氣氛,我會相信事件及人物已有著一種力量讓觀眾感受得到。我今次拍攝《十》在表達上來得較簡潔,但非完全只交給觀眾『你哋諗啦』!當中也有我個人的觀點和態度。怎樣還原真相、讓觀眾多加思考,以及保留敘事的觀點和態度,要在這三項取得平衡,就是此片處理上最困難的地方。」

拾荒者搜集不少廢物以謀生,當中要拿起、推動不少又重又髒的物件,可以想像他們的工作十分吃力。
為《十》配樂的為「90後」音樂人江逸天。黃肇邦表示,在獨立製作中,江逸天的音樂創作可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加上江觸覺之強,及視覺、閱讀品味之高,其配樂正為電影生色不少。

批判以外對本質莫失焦

黃肇邦認為,紀錄片觀眾有時會受部分電影的一些情緒帶領,反而會誤墮另一「陷阱」。「我覺得觀察人與事,不要太容易落入一種批判、判決。容我倒過來說,世事有好與不好,人也有好壞之別,如你接受不了壞人的出現,就更不會珍惜好人的存在。如《十》中有講述以威脅手段收樓的事情,在社會運作上出現如此狀況,批判誰屬不公義的同時,其實更重要是對人及社會之關懷。在我的紀錄片中,我不喜歡以同一把尺帶領大眾去『量度』每項人與事,他們也自有一套更廣、更深的想法。」

亦因此,《十》中觀眾看到紅磡區的貧富懸殊、沙中線嚴重超支、恐嚇式收樓等,會先想到社會的不義。黃肇邦補充說:「要拍一齣紀錄片指出政策、系統等的失當,其實可算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觀眾對不公義的狀況也清楚看到。但在這洪流下該區人物的遭遇、真實生活又是如何的呢?我作為這類紀錄片導演,是有責任將這些小人物的生活呈現,令大家不要只專注在傳統數字和政策上的辨論。」

拾來的舊物放於天光墟擺賣,大有機會將垃圾轉為金錢。
黃肇邦下一作計劃回歸以「近距離」方式拍攝人物,關注家庭,兒童,探討病患等。他亦再找江逸天配樂。


香港製作還有———進步空間

香港紀錄片近十多年大放異彩,有的更成了商業電影中的另一道主流,票房出眾,如最近的《香港四徑大步走》便是一明證。已有十多年拍攝紀錄片經驗的黃肇邦,亦有感香港紀錄片百花齊放,產量甚多,但跟國際紀錄片的發展,仍存在一定距離,包括他的作品,仍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另觀眾的喜好、視野,或也成為香港紀錄片的局限。「香港觀眾有不少仍會抱著一種觀看商業劇情電影的心態,例如受訪人物是否吸引等,才選擇看有關紀錄片。而香港紀錄片導演,包括我在內,都像受制於某種模式,例如多以訪談形式拍攝為主,但如果大家不作嘗試,仍會局限於固有的經驗和想像。大家熟悉的美國紀錄片導演Michael Moore,其參與方式之重,明顯的設計及少許造假,早於三十多年前開始漸漸成另一主流,他的「假」卻又能帶出其作品的深層意義,所帶出的情緒也是真的,其紀錄片甚至能令美國對某些政策作出改變,足見其影響力。而近年一些帶紀實及劇情元素的紀錄片,亦會先撰寫好劇本的,這些也發掘到紀錄片的無限可能。」

黃肇邦補充,未來五年如香港紀錄片如有近年的產量,作為導演在形式,電影的可能性中不斷作出新嘗試,讓自己和觀眾在導與賞方面不斷提升能力和視野,從而可在紀錄片類型打好根基。

《十》在港正式上映前,已先於荷蘭鹿特丹國際電影節作世界首映。及於第48屆香港國際電影節作亞洲首映,並獲頒香港國際電影節紀錄片競賽評審團獎。

跟導演作交流

《十方之地》現正於高先電影院及百老匯電影中心作多場上映,一月份的場次如下,每場導演黃肇邦均會出席作映後分享:

高先電影院
1月22日(三)19:35
1月24日(五)19:15
1月25日(六)13:15
1月26日(日)19:30
百老匯電影中心
1月16日(四)20:00
1月18日(六)11:45
1月21日(二)18:15
1月23日(四)20:00
1月24日(四)21:45
1月26日(日)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