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猶太人於二戰前後逃難的電影，真的多不勝數，快將上映的《粗獷派建築師》（The Brutalist）亦以此作背景，而內容則另闢蹊徑，講述猶太建築師László Toth移居美國後一樣屢受磨難，其粗獷派建築風格既反映他二戰時的悲慘回憶，其實也對照了他在美國的人生起伏。《粗》的編導布拉迪科貝特（Brady Corbet）過往執導的長片水準一般，今次一下子邁向「史詩式」，題材豐富，大受影評讚賞，去年他贏得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銀獅大獎，今年又贏得英國影藝學院電影獎最佳導演獎，聲勢一時無兩。影片更剛於今屆（第97屆）奧斯卡贏得最佳男主角、最佳攝影及最佳配樂三項殊榮，男主角獎項更屬大熱勝出：艾哲倫保迪（Adrien Brody）繼《鋼琴戰曲》（The Pianist）後續演猶太專才，其精湛表現讓他把第二座奧斯卡小金人捧上手！
文：Harrison
圖：《粗獷派建築師》官方提供
注意：以下內容含部分劇透
放映模式重塑當年精神面貌
《粗獷派建築師》講述匈牙利裔猶太建築師László Toth（艾哲倫保迪飾）逃過大屠殺移居美國，因緣際會得到富豪賞識，將負責一大型建築工程，但他很快發現這片土地與其想像截然不同，在美國費城他被上流社會拒之門外，由著名建築師變成二等公民，László美國夢破碎，一切也得從零開始，但他亦期望能夠在異鄉隨著時日一點一滴重拾昔日的榮譽與尊嚴……電影藉著一位虛構的建築師，展現理想與現實的矛盾、資本主義對有志者的壓逼等，亦藉著建築展現亂世對人心造成的傷痕（當中主角的房間設計，營造如納粹集中營的囚室）。而電影以外，亦嘗試迎合美國上世紀五十年代之風：在拍攝形式和畫面比例，特意重現當年的VistaVision格式，而當年過長的電影也會設中場休息，《粗》亦奉行這一套，形式上盡量令觀眾投入當年氛圍。
美國的不堪 為富的不仁
一個關於憑天賦打造風格建築的（虛構）人物傳記故事，可以拍得激昂勵志，又或辛酸得令人感動。但導演則來一個「慘無人道」，從主角的悲慘經歷，諷刺美國當時（甚至當代？）自由、繁華背後的腐爛不堪，甚有警世意味。László在顛簸船程下一步出外，呈現的卻是一個倒轉的自由神像（與《教父續集》（The Godfather Part II）開首眾難民一見自由神像之欣喜，成一大對比）。踏入「美」境的他，吸毒、召妓是他首先要藉此解決自身問題的事項，之後投靠表弟卻不歡而散，及後得富翁Harrison Lee（佳皮雅斯飾）賞識其建築才華，以為可一展抱負，原來只成了好大喜功者的一隻奴隸獸！美國的不堪、庸俗，帶出移民夢背後的悲哀！
庸俗之地，自有庸俗之徒，佳皮雅斯飾演的富豪就是當中的表表者。一見László兩表兄弟為其屋重新改造，其放聲大罵猶如市井之徒！當得其屋是由名家打造而得傳媒廣泛報導，就立即招攬László幫忙，一個不知建築、美感為何物，只追求名聲、利益的富翁更見活靈活現，及後更見這富豪被權力蒙蔽，為所欲為……László承受的精神和肉體之痛，就是不斷受上流欺凌，加上理想與現實落差之大使然，其妻Erzsébet（菲莉絲迪鍾斯Felicity Jones飾）對他說：「這個國家一切已腐爛了！」移居後的生活，其實跟被納粹統治時不相伯仲！
具氣魄但飄忽
《粗》的題材及場面調度，足見編導布拉迪科貝特充滿野心，一心拍出史詩格局（Daniel Blumberg的配樂更生點睛之效，贏得奧斯卡最佳配樂絕對合理）。但他失落奧斯卡最佳導演獎項未必無因。影片在敘事、風格展現上，表現得頗跳脫，影片上半部如天堂，下半部卻像地獄：男主角歷盡艱辛終於可一展其創作天份，但到下半部人事之變化，令他屢受挫折，甚至變得歇斯底里，建築物的落成，讓他負出沉重代價，資本主義社會把他打至遍體鱗傷。如此「精神分裂」，加入中場休息或許是導演明智的決定，可給予觀眾時間消化。而全片也有一些細節位，表達語焉不詳，事後「兜個大圈」略作解釋，甚至不作解釋，雖然觀眾亦可意會，但看下去總有一種斷裂之感。有評論指影評略嫌「加鹽加醋」，性愛場口來得暴烈不安，但其實這也迎合了影片的主題：戲中的性愛，是權力宣示，也是弱勢者的發洩，根本無半點享受（反而「戲中戲」的一齣色情電影，看到男女主角都感歡愉），理想與現實的落差，正是如此！
恰於其份本色延續
導演在《粗》的表達手法未必為所有人接受，但戲中主要演員的表現則可說是一面倒廣受讚賞。兩度奧斯卡封帝的艾哲倫保迪當然是最受注目的一位，他就是那種越沉鬱卻越見光芒四射的一種演員，在他首次贏得奧斯卡影帝前，演主角、配角、閒角多是「一舊飯」般，所以真佩服當年《鋼琴戰曲》導演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慧眼（及勇氣），造就這位憂鬱影帝的誕生！事隔廿餘年後他再演猶太難民，其「八字眉」飽歷滄桑的苦情樣，還有瘦削的臉龐及四肢，不需對白，單靠舉手投足，已告訴你這是個吃盡苦頭的男人；往後他監督建築時的領導力、執着，跟他的脆弱外觀形成強烈對比；對最後他的美夢幻滅，身心受辱的表現，直教觀眾看得痛心。如此多起伏、多層次的演出，他都拿捏準確，二度封帝絕對實至名歸！
但當然，還有兩位分別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及男配角提名的演員，也教人眼前一亮。菲莉絲迪鍾斯曾與Eddie Redmayne於《霍金：愛的方程式》（The Theory of Everything）及《熱氣球飛行家》（The Aeronauts）合演夫婦，再看看她在《司法女王》（On the Basis of Sex）的演出，便會發現她由擅長演支持丈夫的女人，進展至可以保護丈夫的英雌，身形嬌小的她，在《粗》演繹行動不便的妻子，既展現出維護丈夫溫柔一面，對富豪的言語角力，最終爆發罵戰的強悍，將一個為男人帶來安全感的太太演繹得淋漓盡致。至於佳皮雅斯在荷里活發展機會不少，但勉強只屬「一線尾」之列，更多時在平庸動作片演反派而有被定型的危機，但在《粗》演繹財大氣粗的富豪卻予人新鮮感，對母至孝、對外公外婆之恨，已預告此角的心理頗複雜，由被財勢蒙蔽致使權力慾爆發，及至失控，豐富的描寫，相信佳皮雅斯亦心想已找到一個最精彩的角色。兩位男、女配角其實都值得獲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