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組織「道路硏究社」早前發佈一則有關新田加設簡體字路牌的帖文引爆網絡，一眾網民聞訊紛紛派嬲、轉發，當時編輯部追訪90後社長 Gary （邱益彰），便知他講起香港路牌時如數家珍：原來他早在小學時期便與路牌結緣，就算到澳洲升讀中學仍對此念念不忘，於是他在2016年設立專頁——道路硏究社，矢志要將路牌上的特有字型「監獄體」電子化。經過六年努力，字體開發即將完成，預計在2022年7月發起眾籌、推出市面，Gary坦言要藉此扭轉港人視監獄體為「錯字」的觀念，亦希望引領大家重新認識這款香港上世紀傳統字型的演變與底蘊。

文：Layne
圖：Layne、受訪者提供

寫異體「朗」字被質疑 愛在路牌更迭時

「早在1970年，香港監獄署（今懲教署）接受工務司署委託，為港九各道路製造路牌及交通標誌。自九十年代中期，懲教署逐步改用電腦設計及製作路牌，最終於1997年5月，電腦正式全面取代人手排版及造字工序。而電腦化前，監獄內在囚人士所造路牌之中文字體，則被稱為『監獄體』。」讀 IT 出身、從事相關行業的 Gary 今年僅25歲，但講起在他出生那年停產的手製路牌時卻滔滔不絕，十足十「道路掌故王」，只因他自小已情迷香港道路。

「最早留意香港道路要追溯到幼稚園時期，當時逛街走過什麼地方，回到家中都會回憶一番並用紙筆畫下來，畫中經常會出現路牌等圖案。到了小學，做功課時需要寫出自己住處﹐我寫『元朗』二字時，竟被老師質疑我的『朗』字寫錯，當時我不以為然，直至後來才發現自己寫的『朗』字是路牌寫法。」，由中三到大學畢業前都身居澳洲，但他卻自言早在2010年已開始觀察香港路牌：「大概2010年、到澳洲升學前，當時突然發現元朗的路牌突然『換晒』，用印有『朗』字新寫法的貼紙將舊字蓋住，我思考良久，明明記得貼紙背後有另一個字，卻怎想也想不起……」

於是 Gary 開始上網翻查資料，尋遍各種「朗」字的舊式寫法、傳統字，亦找不到相同字款，後來在機緣巧合下發現原來這是香港舊式路牌的專屬字體。而他亦因為這段求真經歷徹底愛上監獄體，單單觀察已滿足不了他的胃口，所以他在2016年開設了 Facebook 專頁「道路研究社」、同時開展「監獄體再現計劃」，一來希望向市民普及這款傳統字體的根腳，二來也會拍攝並臨摹監獄體，藉此紀錄這種獨特的本土字體。

遙距自學紀錄路牌 最愛監獄體粗獷韻味

「其實道路硏究社有接近一半營運時間，我都身處澳洲，經常需要遙距工作，譬如我會根據自己的記憶用 Google Maps 的街景功能來紀錄香港各區的路牌，但由於當時 Google Maps 尚未更新，顯示的依然是2011年的街景圖，導致我拜託朋友或放假時親身返港前往拍攝時，會發現路牌已被拆除，所以周不時摸門釘。」漸漸 Gary 明白單憑自己印象「尋寶」並不牢靠，他轉而嘗試用排除法，以最後一塊監獄體路牌——「西隧路牌」推敲出監獄體的滅亡時間：「因為西隧在1997年4月通車，而同期的路牌已出現電腦字，所以我就以此為界線，專門尋找及紀錄1997年4月前生產的路牌，一邊拍照紀錄、在電腦存檔，一邊放上網與公眾分享。」

紙本、電子存檔都有機會過期、遺失，唯獨互聯網上的資料能永久保存，基於這個想法， Gary 與另一位朋友開始自學字體設計並購入相關軟件，嘗試根據相片中路牌監獄體的輪廓，重新勾勒出它的筆劃與部件，從而建立一套屬於監獄體的電子字庫，「老實說當時我只是一個讀 IT 的大學生，對字體設計的知識完全是零，所有事都是在購買字體軟件後一路摸索，第一次造字貪快選了『中元朗』三個字，本來以為很簡單幾筆便能完成，但成品卻『歪擰歪斜』。做完之後才發現不妥，因為我連最基本重現監獄體的能力都沒有，之後才真正開始的起心肝研究監獄體的字型結構與特色。」 Gary 認為相比其他字體，監獄體的視覺重心較高，橫筆大多有令字體更顯眼的「喇叭口」：頭尾較闊、中間部份向內微微凹陷，形似喇叭，而由於筆劃笨拙粗糙，所以字體整體帶著一點粗獷感覺。

正正因為它寫法粗糙參差，感覺才夠懷舊，如果失去了這種特別的寫法，我會話佢係冇咗靈魂。所以我造字時力求原汁原味地保留這種舊式寫法，而非跟從教育署標準，我造這套字體並非為做教育。

造字隨心唔講金 視七月眾籌為預售

Gary 自2016年開始將監獄體電子化，在接下來的兩年開始收錄更多地名及擴充常用字庫，如「你我他」等，本以為一切順利，卻在字體設計師前輩贈言下，驚覺自己造字「太靚」、「太似電腦字」，讓監獄體韻味盡失。所以他在2018至2019年嘗試重新修繕字體，甚至為此親身到廠房鎅字、了解箇中原理，前後合共花費六年時間完成了接近5,000至6,000個常用字，距離7,000字中文字庫目標相差不遠：「其實我2020、2021兩年只造得300至400字，進度不是太理想，但由於我與部份字體設計師不同，我不是先眾籌後造字，所以我並未有太大壓力，不會因為背負『錢債』而強逼自己每日造字。反而由於近年疫情問題，我有很多時間留在家裡，我就 Chur 自己每日造50字，最誇張試過一日造200字，雖然吃力，但我也樂在其中。」

字體的實用性是製作路牌工序中的重要考慮，需要顧及後期鎅字時筆劃的連接位能否相連，並非一味只求美觀。

字庫圓滿在望， Gary 目標在今年7月發起眾籌，將自己辛苦製成的「監獄體」推出市面，金額暫時定為七十至八十萬港元，將用於補助先前的開支及後續開發新字型：「其實我早在2017年便已經考慮過眾籌，但由於當時只有『勁揪體』一套字體做過眾籌，自己對此並沒有什麼信心。後來，『李漢港楷』、『爆江魏體』、『思緒重生體』等字體都紛紛投入眾籌，而如今我又認為自己的字體準備得七七八八、時機已經成熟，於是便在專頁發起問卷調查，了解一下讀者的意向，作為七月眾籌的參考。」

Gary 透露基礎計劃（暫定金額約為$800至$900）除了包括一套監獄體中體字型外，亦會有拉丁字母、彩色交通標誌Emoji等字元，而延伸目標正考慮開發監獄幼體字型及13,000字擴充版常用字庫。「相比眾籌，我認為是次計劃更應該稱為『預售』，當然我理解其他設計師需要有足夠資金來支援開發工作，但由於我已花費接近六年時間紀錄、開發字體，所以我有信心有眾籌目標達成後三個月內出貨。」

為卑微路牌喚起關注 助傳統字型脫污名

六年青春換來一套字體，在旁人看來或者熱血到有點「戇居」，但在 Gary 眼中，這舉動卻是挽回自己童年回憶與香港文化的唯一選擇：「以視覺文化而言，霓虹燈、招牌這些耀眼矚目的事物自然容易受其他人關注，而路牌雖然大塊，但它卻始終位於街邊角落，難以得到注視……

拆了一塊霓虹燈牌，你會話「哦！我記得！呢到以前係乜乜乜大酒樓呀嘛」；換了一塊路牌，你卻未必能想起它以前的模樣。

Gary 指出紀錄香港歷史固然重要，但紀錄理應更加全面，尤其是路牌這種能夠呈現香港交通基建、城市變遷的事物，就更應該予以保留，譬如以七、八十年代開始發展的新市鎮——大埔為例，由於它本來就是一個經過規劃的地區，甚少需要改路，一塊路牌可能三、四十年都未必需要拆除，「路牌便是該區的歷史見證，而我或者道路硏究社能夠做到的，就是提供一份另類角度的紀錄。」

Gary 續分享道，2010年曾有位區議員誤指路牌上的異體「朗」字為錯字，路政署遂以電腦貼紙遮蓋，而這事件似乎與他年幼時被老師質疑寫錯字一事不謀而合，他歎了口氣接而說：「其實我沒有責怪那些認為監獄體是『錯字』的人，那位區議員做了四、五十年人，都會無緣無故認為那隻字是『錯字』，更何況其他政府的人呢，可能新入職青黃不接，當接到投訴就『哦！換囉換囉！』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堅持推動及宣傳這些字並非錯字，我並不反對替換殘舊的路牌，這絕對是合情合理，只不過我不想大家對監獄體有錯誤的觀念，至少想話畀大家知：『呢啲係傳統字，以前係啱嘅，只不過因為電腦化，先至會變到咁少見，唔好再話佢哋係錯字』。」

【「監獄體」眾籌計劃】

眾籌時間：暫定202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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