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有夢

鹹魚有夢

Kay很可能是全香港最努力去保育鹹魚的人。

努力到一個地步,居然想到利用鹹魚來釀酒——成為香港第一支鹹魚蜜糖酒,用的是馬友鹹魚及本地蜂蜜,由香港的酒廠負責釀製。

簡單說說製作方法:首先將鹹魚烤烘至香脆,打成碎肉,然後用Vodka浸漬至少兩個月,讓烈酒盡情吸收魚的鹹香;完成浸漬後把酒過濾,加入經蜜糖發酵出來的酒,便成。

剛剛試過這支「魚香蜜酒」,戰戰兢兢呷一口,味道並沒想像中怪異,絕對不是「鹹魚味的酒」:柑橘味首先在舌尖綻開,那是經發酵得來的酸甜;接著是堅果圓潤,幾乎嚐不到丁點鹹魚味,唯獨餘韻帶一點淡淡的甘與鹹,僅此而已,應該不會帶來衝擊。

尤其喜歡它帶有氣泡,冷凍後質地比一般蜜糖酒額外乾爽,伴芝士與Parma Ham甚佳,或者當餐後酒也不賴。

這其實也是本意,因為Kay從沒打算做一支古怪的酒,反而希望會是容易親近的,一種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味道——這大概也是自覺的市場策略,試圖改變鹹魚予人的傳統印象,不一定極端濃烈,不一定刺鼻而來,也有溫和、易於品嚐的一面。

酒樽設計顯然刻意年輕,甚至有一點可愛,寫著叫人會心微笑的Drink like a fish(英文俚語,意指嗜酒如命),重點是鹹魚並不是死的,名副其實鹹魚翻生,眼睛炯炯有神,不是一條沒有夢想的鹹魚,但那夢想頗為遙遠——復興一種正在失傳的食物。

Kay的另一身份是設計師,近年做過大量社區為本的公共設計,突然跟鹹魚結下不解緣份,因為一本關於香港鹹魚的刊物:《守下留情──鹹魚欄的故事》,由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編撰,2015年出版(長春社已把pdf版本上載,內容非常精彩,建議大家上網細閱),書中詳盡交代本地鹹魚行業的興衰變化,以及牽涉的社會背景,是極其認真的民間記錄。

當時出版另設後續活動,由Kay帶領西營盤街坊以鹹魚來做創作;她首先想到用鹹魚來做醬,以中式炒醬的做法,加入歐芹,並以乾葱及蒜頭等提味。

「既然鹹魚不再是日常食物,那就想辦法讓它方便易吃,類似pesto醬,年輕人也不會抗拒。」這是鹹魚系列的第一件作品。

點子在2018年開花結果,當時Kay參與每年一度的大型本地設計展 deTour HK,繼續以鹹魚為題,跟其他設計師合作,變本加厲,拋出一堆更顛覆想像的方案:鹹魚絲、鹹魚朱古力、鹹魚味香薰,鹹魚收納箱等等;而當時正值手工啤酒熱潮冒起,如果做一支「鹹魚啤」又怎樣?

這提議馬上被專業釀酒師否決。「在釀酒角度,鹹最好配甜,所以做甜酒會更合理。」她解釋,加上本地蜂蜜產量向來穩定,鹹魚蜜糖酒的雛型就此出現。

你大概會笑笑說,這是設計師用作自娛的小玩意?Kay的想法可是非常純粹:希望有人繼續食鹹魚,用鹹魚,那麼它就不會太快成為歷史。

「不喜歡看著事物在眼前消失。 」她覺得,趁還有鹹魚,便得趕快給它創新、開路,議題才有機會延續,否則沒了就是沒了,沒有然後。

鹹魚的消逝,伴隨失去的不只食物,還有畫面更闊的傳統行業,流傳於昔日漁民醃製鹹鮮的智慧與工藝等。或者更近身一點,其實也關乎城市街道的面貌,甚至空氣的味道。

回到漁業仍旺盛的1860年代,鹹魚欄於西營盤海旁成型,及後數十年間因填海工程逐步遷移到內街,至現時的梅芳街,規模同時愈縮愈小,由鹹魚欄變鹹魚街,今日甚至已經成為廣義的海味街,鹹魚只屬可有可無的一員。

昔日鹹魚商購入魚穫,醃製後在唐樓天台日曬,鋪滿屋頂的場面,都是不會再有的社區景致。

而鹹魚似乎注定被時代淘汰,隨著香港漁業進一步萎縮,加上天台僭建條例,市民消費能力與口味改變,以至鹹魚成為致癌食物等種種理由,都令它跟餐桌的距離愈拉愈遠,漸成回憶的味道。

曾經滿是鹹魚檔的梅芳街,今天獨剩排檔「伍惠記」,近70年字號,經營三代,仍在默默地只售鹹魚,支撐老行業,西營盤只此一家——Kay用來釀酒的馬友鹹魚,正是購自「伍惠記」。

梅芳街
伍惠記

鹹魚翻生,也許不易。我們可以做的,或者是回看過去,然後向前想想:鹹魚還有哪些未被發掘的可能?

「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無人知道有幾長,但作為設計師,我可以打開那道門,讓大家思考。 」Kay如是形容。

10月底,她將會代表香港,把鹹魚蜜糖酒,連同其他因鹹魚而啟發的設計品,統統帶到東京澀谷,參與設計展DesignInspire in Motion,借鹹魚的前世今生,去說香港故事。

魚香蜜酒 Salted Fish Mead $230/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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