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有限，欲望卻無限，每次收拾的過程，都是斷捨離的體現，那些收藏多時的物品，應該留下抑或放手，往往歷經內心的不斷掙扎。曾為不少大型音樂節和演唱會擔任監製及策劃的康家俊，最近選擇將自己過去數十年的寶貴收藏，在葵興工廈舉行清倉斷捨離的活動，開放予大眾上門尋寶，一方面想替這些物品「搵個好歸宿」，另一方面也在過去幾年學會放下的真諦，明白到要使知識繼續流通，才能尋回每件收藏物的最高價值。
文、圖：過路人
「拾莊」埋下的種子
將幾十年來的個人收藏，包括唱片、書本、雜誌、玩具等公諸於世，音樂會監製 康家俊決定大開倉門，目標亦如活動名稱般，希望能為這些珍藏「搵個好歸宿」，讓有緣人前來展開各自的尋寶之旅。「剛開始純粹是因為要搬地方，收拾期間看著這些東西，發現它們已跟隨我多年，但其實接觸機會卻很少，覺得很可惜，與其搬到新地方繼續擺放，不如看看會否合其他人的心意，將這些東西帶回家。」
促使康家俊舉行這次「搵個好歸宿」的另一契機，則是源於他去年與音樂人馮穎琪，在西貢「拾莊」策劃的《絕·變》活動。為了支持「拾莊」推廣舊物回收及再造的理念，康家俊當時就曾向大眾分享自己的收藏，同時亦為籌劃是次活動埋下種子。「上次在『拾莊』舉行活動的原因，一方面是支持經營者的理念，另一方面也想幫助『拾莊』的艱苦經營。那時候給我的感覺是，以為它走到了盡頭很絕望，但原來有些東西還是可以嘗試。正如經營者用盡最後的力量，都不甘心就此讓『拾莊』結束。然後，當看著自己的唱片、書本，我也覺得它們很絕望，尤其身在這個城市，我不認為有很多人欣賞這些東西，但『拾莊』給我的感覺一直記在腦內，到今年要搬office，就決定嘗試一下，看看能否吸引到一些人，讓他們得到所需的養分。」
每天學習與交低，讓知識不斷流通
活動從九月初開始，主要在周末「開倉」，暫定十月會繼續進行，確實結束日期則仍待定。一個多月走來，開放日子雖然不算頻繁，但看到還是有客人前來尋找文藝養分，讓康家俊深感鼓舞。「最近有些會兩個結伴前來，邊看邊聊，其中有一對，坐在這裡兩個多小時，雖然最後買的東西不多，但看到他們對著唱片逐張逐張講，我覺得好開心好正。」
另一喜悅，康家俊說是感受到上門尋寶的客人，都是認真聽歌而且具有質素的聽眾。「我有時會想，究竟香港還有多少人很認真去聽歌，而交流過程中，讓我們感到他們並非隨便找找，而是真正對音樂有認識的。當知道原來還是會有這些人，讓我感覺很高興。」
在這個空間裡展示的收藏，有些標示了割讓的價錢，有些則讓買家自由定價，亦有不少歡迎客人免費帶回家。賺錢與否，從來並非康家俊的首要考慮，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透過這些交流，重拾那種人與人之間互相滋養的溫度。「我覺得這非單純的一買一賣，而是關乎知識的流通，要將此一直傳開去，讓其他人吸收箇中養分。在我成長的時候，無論是我到過的唱片店抑或書局，這些事情時有發生，所以我很想在這裡重塑那種溫度。」
除了讓客人上門自行尋寶外，康家俊也喜歡從旁觀察他們買些甚麼，待對方準備結帳離開的時候，再送上相關的東西。「這個舉動，應該會令他更加記住得到的過程，待他三十年後再次看見該物品時，也會記得是哪人哪天在哪裡送給自己，感覺又會有所不同。」
因此，比起機械式的一買一賣，康家俊更重視人性化的交流，畢竟書籍唱片縱使有其養分，但終究都是死物，能令他們「活」起來的，就只有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交流。「所謂知識的流通，不是甚麼很巴閉的知識，而是關於經驗的流通，這些都一定要有人方能帶動。有個朋友常常問我，為何這麼捨得，我只是覺得，既然它們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注入了我人生之中，就更想為這些物品尋回它們的最高價值。」
康家俊由此談及自己相當推崇的價值觀，那是來自電影《LUCY: 超能煞姬》裡，摩根費曼所說過的一句對白。「『人在這個世界上負責學習，然後在你離開之前，就把你學會的所有東西交低。』我很信奉這說法，但我不認為要到生命最後才去學習與交低，這個過程要一直進行，每天都去學習和交低，這樣世界才能運作，而我想在這個地方做類似的事。」
個人主導，隨心標價
一心要為這些舊物尋得好歸宿，康家俊坦言想過捐出所有藏品，或是將全數物品免費予大眾隨意挑選。然而，當他展開這次活動後，卻不只一次看到那些放置於免費角落的物品，如何因為不用錢而被無視。「人的心態就是這樣，你為某件東西標上價錢，對方可能會挑戰你，但你說它唔使錢，對方就直接唔理，因為免費，他們就會認為這並非甚麼好東西。所以不能全部免費，當你有所付出，就會更加珍惜。」
至於價值該如何衡量，每個人擁有的經歷不同，對每件物品的價值考量，自然存在著各種主觀因素。要為個人的藏品標示甚麼價錢，康家俊自覺也是另一種人性化的體現。「以前我光顧唱片店也是這樣，老闆的標價完全個人主導，但我又覺得好正。我見過有些人，一看到價錢就放回去，其實他內心覺得，搞錯呀標到咁貴，但我就是這樣，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我的，我會加入自己對它的看法，即使你覺得市場並非這個價值，但我認為它有，反之亦然。」
無論順境逆境，人生配樂都在
因為這次活動，將過往的收藏翻箱倒籠，得以重新審視那些久未觸碰的物品，康家俊覺得整個斷捨離的過程，幫助他記起許多成長的零碎片段，這亦成為他籌劃活動的意外收穫。「起初我只覺得，能為這些東西找到歸宿，有人收留就好，但當我再次拿著這些唱片點播，或為其撰寫帖文時，都會想起自己以前是怎樣得到它們，經歷過甚麼苦況才買得到。」
只是，隨著年紀漸長，有些記憶無可奈何還是會逐漸退減，但那些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東西，卻在重新檢視的過程得以再次記起，一點一滴累積下來，全都化成康家俊的人生配樂。「記得組合Everything but the Girl的主唱Tracey Thorn，有次被黃志淙問到音樂是甚麼，她的答案很真摯：Music is the soundtrack of your life。每個人所走的路都不同，無論順境抑或逆境較多，那個配樂都會存在，可能它顯示的畫面很零碎，只是閃過一個frame，但那個frame是有情緒的，可以帶你回到某個瞬間。」
活在當下，先要學會放手
如此大量的珍貴收藏，之所以捨得將它們割愛，康家俊說是因為過去幾年的經歷，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觀，令他從以往「可以畀錢你，但唔可以搞我啲碟」，到現在更加明白透過怎樣的方式，才能展現這些物品的最高價值。「這幾年無論世界、疫情、2019年的運動，以至我自己家裡發生的事，都令我對人生的看法有很大轉變，覺得有些東西無須永遠跟隨自己。」
正如康家俊所信奉《LUCY》中對白，唯有將那些曾經滋養過自己的物品，放手讓它們重生，繼續滋養他人，才可展現知識流通的價值，否則這些收藏一直封存起來，價值只會愈來愈低。這種心態上的轉換，也是康家俊過去幾年的最大反思。「以前常會聽到，如果某天流落荒島，會帶哪十張碟或三本書，原本覺得這些問題很無聊，但現在覺得還是可以認真思考一下。因為東西不能跟你一輩子，總有一天得須放手，那麼你想它們跟到甚麼地步呢？這幾年大家聽得最多的，是要活在當下，我覺得正正就是這個想法，更加要學會放手，才可以將最好的圍在身邊。」
【搵個好歸宿 Bring the BOYS Back Home 】
地址：葵興工業街10-14號華發工業大廈前座22樓9室
日期：即日起
時間：2pm – 8pm（逢星期六、日）、（星期一至五敬請預約）
IG：findinggwaisu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