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急速變化，圍繞我們的日常，每天說再見的對象也真不少，自從疫情以來，幾多書法招牌亦已悄然消失。「墨跡」書法藝術研究計劃發起人與作者黃宣游（Westley），2020年開始著手研究四位塑造出香江半世紀獨一無二城市風貌的書法家，深入了解區建公、謝熙、卓少衡與黎一鳴這幾位前輩，如何將書法藝術普及予市民大眾，讓我們能在街頭巷尾找得其翰墨痕跡。
縱然美好的事物或會消失，但Westley深信美學可以傳承。最近就聯乘本地數碼打印工作室 artellex ，舉辦展示活動，包括利用數碼技術複製及印刷將70至90年代的書法卡片還原。旨在推廣書法作為視覺藝術文化的重要性，好好保育城市裡消失中的招牌與字體。
文：過路人
圖：過路人、 artellex 提供
深入研究，探討應用書法
過去四年，「墨跡」致力研究30至80年代造就香港視覺文化的四位書法家，其中包括有「香港招牌王」之稱的區建公、與區氏分庭抗禮的謝熙，以及將印刷技術及書法藝術完美融合，創造出手寫漢字書法卡片的卓少衡與黎一鳴，通過仔細的考察、訪談、碑拓等，探討「應用書法」的歷史及發展，以及清末之後書法藝術的商業應用價值。
熱愛書法藝術的Westley，談及「墨跡」開展計劃之初，想對這些書法家進行深入研究的原因。「我們覺得應該培養書法工藝，想要研究香港近代具代表性的書法家，而他們四位在學術上對香港視覺藝術文化貢獻最大。最初的想法是收集他們的作品，讓書法界朋友臨募練習，過程中認識了書法家的後人，並提到坊間對他們存有許多誤傳，即使連維基的生平也有錯，著我們不如幫忙更正，因此有了成書的想法。」
將四年來的仔細研究，透過展示與出版作分享，多方面紀錄四位書法家的生平事蹟外，亦從他們生平側寫描寫書法在生活上的應用、香港獨特視覺文化的構成，以及香港商業文化及風俗的發展。
在這次「書法與印藝」的活動，Westley表示將重點放到卓少衡與黎一鳴兩位書法家之上，希望能讓大眾及年輕一輩學習他們的精神，如何順應已趨成熟的印刷技術，利用這股輔助讓書法藝術達致輝煌，更讓香港成為唯一流通手寫漢字書法卡片的城市。「卓少衡與黎一鳴活躍於印刷年代，其時放大縮小和影印的印刷技術已趨成熟，大大打擊商業書法家的生計，這一現象在東西方普遍存在，然而他們卻想到將卡片縮小約三倍進行印刷，創造出現在的『手寫卡片』。當其他人覺得已無可作為，他們卻肯想肯試，保留傳統同時結合印刷技術，這種精神很值得學習。」
城市中的墨痕，處處可尋
作為世界上應用漢字書法藝術普及率最高的城市，在香港生活上的不同範疇，處處可見書法藝術的運用，除了坊間最為熟知的招牌字體外，Westley亦提到卓少衡的賀年揮春系列，自八十年代開始是民間使用率最高的揮春，他與黎一鳴的作品也常見於包裝紙、紙袋、廣告牌，甚至是報紙的分類廣告上。「即使未曾學過書法，香港人都有一定的審美能力，皆因書法藝術滲透各行各業，請帖、卡片、墓誌銘，甚至燒臘包裝，可能都是名家手筆。」
走在城內的街頭角落，亦可找到出自這些書法家們的作品，好像不少香港的公共設施，都留有區建公的墨痕，而上世紀中才正式落戶香港的謝熙，其隸書風格亦豐富了香港招牌的多樣性，受到學校、酒樓、發展商等青睞，其中謝熙曾為新鴻基及恆基兆業兩大地產商寫招牌，兩者均長期沿用其書法字作為商標，至今謝氏題寫的「新鴻基地產發展有限公司」共計十一字，仍可見於不少新鴻基七、八十年代發展的洋樓外牆之上。
「區建公的墨跡可見於公園落成碑記，獅子山隧道的名字也是他所寫。講到招牌，大家未必會想到學校，但以前很多學校都會找名家題字，例如為我們新書寫序的小克，其就讀的軒尼詩官立小學與鄧肇堅中學，兩個校名都是區建公所寫。另外，以前房協也很捨得花錢，不少屋苑都會找書法家題字，像以不同鳥類命名的觀塘花園大廈，如孔雀樓、喜鵲樓等，亦是區建公寫的。」
在民生的應用層面之上，區建公與謝熙兩位書法家的作品也曾「同場」出現，Westley談及廖創興銀行存摺的例子，封面印有區建公所寫之「廖創興銀行有限公司」字樣，封底則印有謝熙書「克勤能創業，節儉可興家，儲蓄廖創興，創業又興家」四行廣告語。「這多少反映了從前的儒商文化，即使是有錢的機構，都希望在商業上加入文化元素。很多日常未必會留意的東西，就是如此入了腦，『墨跡』希望帶給大眾的，是喜歡書法的人，可以從中看到歷史，未接觸過書法的朋友，亦可因此欣賞身邊美好的事物。」
至於展示活動重點推介的兩位藝術家卓少衡與黎一鳴，Westley亦分享了不少他們在城市中的墨痕，例如現時在油尖旺的街頭，超過八成的手寫魏楷招牌，均是黎一鳴所書，商號更遍佈各行各業，從皮號布疋，到金舖鐵器，或是書店麵家皆有包括。除了魏楷，黎氏亦有不少以其他書體題寫招牌的例子，例如老字號「蝦記麵廠」、年前易手轉營的「大安茶冰廳」等。「很多舊屋苑的互助委員會招牌，都是黎一鳴所寫，在南昌街、大南街一帶，很多賣時裝賣皮革的招牌，亦是他寫。」
另一位書法藝術家卓少衡的墨寶，則包括年前被拆掉的「澳州牛奶公司」霓虹招牌，其賀年揮春亦是香港多年來市場佔有率最高的印刷揮春。
卓氏的作品除見於招牌外，亦見於書法名片、黑膠唱片封套之上，是次展覽亦有在會場展出。「粵劇名家新馬師曾的『舞台名曲』系列，一套唱片封面，除了『三十三轉』黑體外，所有中文字均是卓老師作品，書法字與龍圖的配合，今天看來亦毫不過時。另外，卓少衡與黎一鳴書寫了大部分香港流通的書法商業卡片，其中包括各行各業的商家名人，這些展品亦印證了香港70至90年代的商業發展。」
填補百年真空，孕育書法大家
經不同渠道紀錄四位書法家的紙本、印刷，甚至拓本書法作品，並將書法家的詳盡生平事蹟收錄成書，Westley表示成書過程的感悟之一，是保育招牌的速度永遠不及消失之快，聽到書法家其中一位後人跟他說，這個計劃應該更早實行，亦令他體會甚深。「這位後人跟我說，很多師兄弟已經離世，有些亦已腦退化，我慶幸沒有更遲才去做，畢竟自己因分身不暇，無法更早開始，但我最大的體會是，所有事情，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去做，只要想到是值得，又非立心不良的事，就去做吧。」
將四年的研究所得輯錄成書，Westley談到出版的其中一個目的，是希望它能填補中國書法藝術過去百年的真空。「中國在清末至民初仍有書法發展，後來因為戰亂，餬口都不夠，自然沒餘暇思考這方面的事，後來直至改革開放，才再重新發展中國藝術，然而基於種種原因，卻選擇直接由清末駁過來，中間的一百年無人提及，有說因為商業字並非藝術字，又有說英藉與葡藉地區不算中國書藝發展，然而這百年蓬勃的經濟，支撐著藝術的不同實驗，居然卻沒人提及，我們低調地講這件事，就是想要補完中間這段真空。常說清朝之後，再無書法大家，如果有人闡述了這百年歷史，會否能刺激後續的新發展？」
物件可能消失，但美學可以傳承
全套共四冊的《香江墨跡｜構築香港的書法》，將於今年書展期間推出，設計以雙門形式裝訂，右開是文本內容，左開則是作品集，Westley形容團隊已「傾巢而出，毫無保留」收集書法家的作品，期望讀者能從逾九百頁的內容，發掘箇中意義。「我們想過是否可分成四本，獨立予人購買，但最後覺得只讀任何單本，都無法讀到該百年的歷史。我們在講述書法家的歷史同時，側面也講香港視覺文化的發展，不希望任何一位的比重有所缺少。」
無論是出版抑或舉辦展覽，Westley強調「墨跡」的最大宗旨，都是希望推廣書法作為視覺藝術文化的重要性，未來亦有計劃於海外舉辦展覽，繼續向世界推廣香港獨特的書法藝術。「物件可能消失，但美學可以傳承，我們認為書法藝術並不止於情懷，如果有價值的話，未來亦可繼續發展。對『墨跡』來說，出書更似是個起點，當我們闡述了空白的一百年，這種角度會否支撐到新思維與藝術種類的發展？之後我們亦不會只侷限於香港，並將舉辦海外展覽，因為幾位老師在海外也有作品，例如日本『聘珍樓』招牌是區建公寫、紐約唐人街歷史最悠久的茶餐廳，招牌由謝熙所寫、澳洲亦有酒樓招牌出自黎一鳴的手筆，相信這方面未來仍有很多空間，待我們仔細發掘。」
【《書法與印藝》詳情】
日期：即日至2024年4月28日（逢星期一休息）
時間 ：12nn – 7pm ( 需預約 )
場地 ：artellex
地址 ：九龍長沙灣長順街 1-3 號新昌工業大廈2/F 204A室（荔枝角地鐵 A出口）
預約連結 : https://artellex.simplybook.asia/
《香江墨跡｜構築香港的書法》預購資訊頁：
https://hk.pinkoi.com/curation/gq7xDLSCf6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