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飯定外賣,其實可以主動去揀。」
有多久沒有正正經經吃早餐——那不是隨便買個麵包,或是上快餐店解決;而是真正「享受」早餐,下廚預備食物,跟談得來的人同坐,對住個海,慢條斯理地細細咀嚼。
在小島馬灣,走進阿童與Kidso的家,吃早餐會是這樣的事。頭一次聽見,覺得奢侈得近乎離地:在慣於趕頭趕命的城市,認真對待一份早餐,會不會過份浪漫?
阿童是婚禮攝影師,亦是Studio Oak的主理人;丈夫Kidso是同行,曾經是報章副刊的全職攝影師。
作為自由工作者,尤其攝影師,作息有時難以規律。不用開工的日子,他們會相約住在同一條村的街坊朋友,一起煮早餐,聽黑膠唱片,配菜是盡情聊天,交換貓狗經、買餸情報諸如此類,大半天晃眼便過。
這樣的聚會,不一定只在假日發生,一個電話便成事,非常即興;而他們的WhatsApp群組,隆而重之地稱作「馬灣早餐俱樂部」。
馬灣是早餐會的由來與契機。阿童與Kidso去年夏天搬入小島,因為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想過怎樣的生活——而落戶哪處,正是帶來重大影響的決定。
新婚頭幾年,二人曾經租住市區工廈studio,樓底額外地高,開放式佈局,有點兒「六樓後座」的感覺,滿足了年輕時總有的美好想像,可是滿足不了更大的欲望:很想大煮,但欠缺一個四正的廚房,未能暢快地做飯。
「當時做法是朝行晚拆。」小六已經開始在家煮飯炒菜的阿童,大感沒趣:「一隻鑊,一個電磁爐,煮完全部東西收入枱底,屋企放很少廚具,只能這樣。」
疫情期間,二人由市區搬到深井,突然好像開了竅,發現近郊才是接近理想的生活環境。
回看當初,選擇租盤之準則如下:「區內人不要太多,但也不要過份偏僻。」Kidso頓了一下,透露最重要的條件:「然後買餸必須要方便。像深井你以為偏遠,但它有自己的街市,超市都有三間。」
阿童猜想,特別喜歡位處「城市邊緣」(二人這麼形容)的社區,很可能是小時候培育的一粒種子:「我們兩個都在山景邨(屯門)長大,房子全部向山,好靜,好近大自然,敢說那是香港環境最好的公共屋邨!」
去年二人帶著領養的唐狗遷進馬灣,新居踏出露台,眼下是閃亮亮的大海。不用工作的日子,待在家𥚃的時間愈來愈多,走入廚房的次數亦成正比。
新居有了正規廚房,可以明火煮食,煮藝有所精進,同時開始「跟廚具做朋友」,鑄鐵鍋、瓦煲等等,「這個人是真正的工具控。」阿童目光掃過Kidso。
「現在已經遠離易潔塗層,也不會再用電飯煲煮飯了,用鑄鐵鍋,飯的口感粒粒分明。」先生以專家口吻回應:「濕潤或乾身,有飯焦或沒飯焦,都要自己睇火控制,不是簡單㩒個掣便OK。」
夫婦倆近年開始鑽研家常菜,尤其喜歡追看YouTube烹飪節目Made with Lau,由移民三藩市幾十年的廣東廚師主理,除了家常菜,還有上酒樓才吃到的傳統菜式,比如南乳燒雞、福建炒飯、京都肉排、椒鹽鮮魷等。
「好似隔離屋一個uncle去教你煮餸,是以前食過的那些味道。」Kidso說著,突然想起:「人生食過最好吃的沙嗲牛麵,剛巧也是在三藩市唐人街。」
至於組成「馬灣早餐俱樂部」,一半因緣,一半是人為:另外兩對夫婦,經阿童與Kidso大力推介下 ,好奇入島看租盤,結果相繼於同年遷入,一對在樓下,一對住在隔離座,自此成了互相照應的街坊,可以隨時幫忙照料寵物、收貨,外遊必然預備手信,並且掌握彼此喜惡——上一代屋邨曾經緊密的鄰舍關係,此刻居然在馬灣重現。
「好似街坊福利會。」阿童解釋,後來相約一起煮早餐,也是一時興起的講笑:「那些生意人,不是很流行去商務早餐會?人家吃早餐傾生意,我們談別的。」
三對朋友均非「無飯夫妻」,對比出外找吃,他們情願留在小島研究菜式。有時其中一家做了新實驗,轉眼食物連碟子端到另一家門前;要麼飯菜份量太多,彼此也有義務「清理廚餘」,有種不用言明的默契。
「好多人不會選擇住在deliveroo不會送外賣的地方。」但他們覺得,由住哪𥚃,以至吃什麼,怎樣生活,或者不應該因他者而有所局限,「自己可以主動去選擇和決定。」
Kidso打趣道,搬入馬灣的決定就像「良禽擇木而棲」,居住的地方,有能力扭轉整個生活作息系統,繼而改變對生命的想法。
平日工作上的應酬飯局,阿童一律視作「業務用」,年紀漸長,愈覺每一餐屋企飯的珍貴。
「人來人往,再親的人也有機會漸行漸遠,可以跟價值觀相近、不用刻意尋找話題的人坐埋一枱,一齊食飯的機會不是想像中多。」
尋常如此的一天,吃過早餐,飯後水果是盛夏當造的日向夏,然後Kidso忙不迭端出剛從日本帶回的幾種咖啡豆,逐款地沖泡。
有點意猶未盡,大夥直接相約晚餐再續——在這之前,先走出室外,吱吱喳喳地,散步到馬灣的魚排秘景,等待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