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荃灣發生一宗倫常慘案:患有精神分裂的兒子殺害媽媽與妹妹。作為父親,得知殺死妻女的兇手竟是自己兒子,實在難以承受。《踏血尋梅》導演翁子光繼續其奇案電影之路,根據上述案件改編拍成新作《爸爸》,當然不是賣弄血腥,亦沒有詳細剖析案情加添懸疑,反而是從爸爸與家人的回憶、幻想穿插,變成父親的心靈自療途徑,也成了他努力助兒子及自己向前走的動力。《爸》在不同的電影節上映時廣受好評,劉青雲演繹這內心矛盾又沉痛的父親,完完全全觸動觀眾心靈,而演母親的谷祖琳及演兒子的新演員蘇文濤表現亦佳,二人演畢此片,與導演一樣,三人對現時社會大眾對待精神病患者的較負面看法,都各有一番見解。
文、訪問攝影:Harrison
圖:《爸爸》官方提供
注意:以下內容含部分劇透
難為了爸爸 尋求幽暗處的出口
有關《爸爸》的劇本,翁子光表示早於十多年前完成《踏血尋梅》的劇本後不久,便開始構思《爸爸》的故事。「當年我用了九個月的時間寫成《踏》,實暫不想構思另一奇案電影。但在工作上收到了有關荃灣享和街這兇案的資料時,我被觸動了,因那時我居住處為上址的一街之隔,對荃灣區環境、文化我有著深厚認識,在取景角度及其他拍攝技術等方面,能夠呈現該區的原有氛圍,從而也即開始寫劇本。」
翁子光為《爸爸》的劇本進行資料搜集時,當時為區議員的梁耀忠正跟進案中的父親簡先生的情況,為他提供協助。而翁子光就是經梁耀忠及律師翁靜晶的安排下,跟簡先生會面。「此案發生後,有不少奇案迷也想跟簡先生聯絡以進行一些創作或報導等,但他也一一拒絕。當時我們向他表示會將案件改編拍成電影,起初他表現也很拘謹,但後來大家熟落了,他也願意跟我們傾談,除了關於案件的事項外,有關其個人事及家事,他亦不介意跟我們分享。另外,因為這案件令他當時見有抑鬱情況,負責跟進其兒子狀況的精神科醫生,亦建議簡先生寫信給已離世的太太,作為一種抒發,部分內容及其寫信作治療的細節,亦有於戲內呈現。」
反璞歸真見親切
《爸爸》某程度也反映了案中人物的心路歷程,其實對導演的創作心態也帶來改變。翁子光上一導演作《風再起時》毀譽參半,但能讓他一試用盡各樣電影技巧、形式等,對他來說是寶貴經驗。「除了不同的拍攝技巧外,還有多種電影類型我也融入《風》中,包括歌舞片等,想試的我也試過了。而過往也有觀眾嫌我的電影似『加鹽加醋』,刻意賣弄。所以今次執導《爸爸》我儘量從簡。對比《風》的大製作,今次《爸爸》屬較低成本的製作,但也令我放下包袱,讓我作一些較簡約的處理方法,其中一項就是要令《爸爸》反而不似一齣電影,我跟此片攝影師梁銘佳商量,決定以1.66比1的畫面比例呈現此片,而不選用闊銀幕的一種,反而可帶出一種像家庭錄像、相簿的觀感,對戲中人的性格、關係多一重認識,也更有真實、親切的感覺。」
甜蜜回憶對比孤寂
翁子光與谷祖琳認識多年,一直想找她演出,奈何翁導演產量不多,而至《爸爸》才能成事。他說:「太太金燕這角色設定為惠州客家人,而谷祖琳本身為北方人,演出此角要先練好客家話。我還有另一隱憂,就是谷祖琳帶有時尚的型格,但要她演繹鄉間女子不知是否配合得好,但見她在言語學習及演技的鑽研上,她也應付得來。而她到了現時這人生階段,是另有一種獨特的女性魅力,演媽媽、太太及女友,她都可以有所發揮,能夠融入戲中金燕這角色。」
谷祖琳記得初看《爸爸》的劇本時,感到有點意外:「我看不到關於奇案的元素,反而是浪漫元素較為明顯(永年與金燕相識,相親相愛的經過),就如導演的《踏血尋梅》一樣,氣氛設定予人黑暗的感覺,但亦有浪漫、真愛。我就是喜歡某些作品在固有的元素以外,還能帶出其他感覺,而又不會跟原有主題嚴重偏離。我鮮會揀角色來演,而是每次接演某角色後,我會再想深一層怎樣為這角色『增值』,令其更立體。遇上《爸爸》中金燕一角也如是,我與青雲在演繹這條愛情線上儘量提升這段浪漫感情,成了爸爸美好的回憶,亦能夠打動觀眾,明白爸爸失去至愛的痛。」
新面孔帶來的無限可能
找演員演出爸爸及媽媽角色,過程亦算順利,但要找演繹戲中精神失常的兒子厚明的年輕演員。起初也令翁子光大傷腦筋。「找現職演員試鏡,有的看來較年長而不適合演戲中15歲的中學生,有的或演出帶有斧痕而欠自然。後來有同事跟其朋友用膳,他偷拍了朋友兒子的照片傳給我看,問我是否找類似這種模樣、氣質的素人演出,我覺得十分合適,結果也直接找這位年輕人試鏡,其反應也十分自然,最終也決定由他──蘇文濤來飾演厚明一角。」
首次演出電影的蘇文濤,在學時也從沒有參加戲劇演出,第一次演戲要演繹一個精神失常的角色,再加上近期也常要面對傳媒,接受訪問時會帶點羞怯。但從其對答,可以想像其表演可予人穩重之感。「其實我對精神病一無所知,在演出時幸有導演及演員指導的幫忙,再加上我哥哥是精神病職業治療師,他亦給了我不少意見,了解某些精神病患者的想法、行為模式如何。而及後再想深一層,我已不太執著怎樣演繹一個精神病人,反而著重於怎樣演繹兒子這身份,多著眼於他與父親的矛盾,讓這角色更為立體,對電影劇情的連貫性也有幫助。」
與其批判不如先多了解
翁子光的作品,多取材真實事件改編,當中既有獲正面評價,但也曾面對一些批評,例如《爸爸》中父親對「殺人兇手」予以體諒、輔助,似有為具攻撃性的精神病人「洗白」之嫌。翁子光解釋:「對於社區安全之保障,還有給予精神病患者適當的治療,都是同樣重要的。近年在香港及海外確有精神病患者傷害無辜市民的案件,一下子大家更為擔心個人及親人安全,對精神病患者存有壞印象。但整體來說,社會在資源等多方面又是否足夠以保障每一個人呢?精神病患者傷害他人,患者的家人會自責,但一些隱性精神病是一般人難以察覺的,患者家人也不知如何防範,到頭來患者與其家人,以及受害者其實全部都是無辜的,對此社會本身又是否有錯呢?今時今日,有人會取笑一些看來較蠢鈍、不整潔者為『白卡』,這對於確有需要申請白卡的人士,實在教他們難堪!與其歧視,何不先深入去想一切問題的根源?」
谷祖琳對此也有見解:「對於精神病患者,是否就要把他們統統困著一世,就能解決社區安全問題。問題根源之一,是我們是否有真正了解精神病為何,有否正視這問題?其實精神病也是可治癒的,大家也要抱著愛來面對。回看電影中的爸爸,其苦況或教人同情,但其實我們應做的不是同情,因這反而存有一種『佢慘過我』的判斷。若有嚴重的災難,或往後會體驗有更大恩典,就是大家憑著愛來克服、過渡。」
蘇文濤直言,這類相當複雜的社會事件,實難以判斷正反對錯:「精神病患者傷害別人,他們乃因為不能控制自己,其實他們是無辜的。但我不是佛祖,如有精神病患者傷害我或我家人,我也未必可以寬恕他們。所以我認為最重要是找出一切問題的『因』,其實溝通、關懷是十分重要,這些都可防止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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