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黑膠專輯、重新編製舊歌、跨代合唱⋯⋯流行音樂裡的新舊元素，總能產生層出不窮的火花。近年，盛行於60至80年代的音樂載體「卡式帶」就隨著lo-fi（low-fidelity）music、city pop等音樂風格流行而「活化」，成為新一波復古熱潮，就連美國爆紅新人Billie Eilish、台灣天團五月天、Netflix熱門劇集《Stranger Things》都紛紛推出限量歌曲卡式帶，去年莫文蔚亦為四台大滿貫廣東歌〈呼吸有害〉製作1,500套卡式帶連CD套裝。
近日香港就出現了一張卡式帶專輯《HypnotiK 安眠藥》，收錄14首本地獨立音樂人的作品，而製作人Aven、Joey年僅25和20歲。生於數碼音樂大行其道、香港樂壇青黃不接的年代，卻又遇上卡式帶再度風靡全球、廣東歌再次百花齊放，他們一個為卡式帶做廠牌，一個為樂迷講盡主流與小眾。比起跟風，他們抱著的更是一份使命感。
文：Tiffany
圖：Aven @ findme records、Joey @ 9588HK
異地尋瑰寶 一覓迷上卡式溫度
Aven去年三月以一人之力成立findme records，全因當時疫情令其空服員正職工作量銳減，他開始利用多出的時間，在Instagram寫下自己在不同國家尋覓卡式帶的故事；隨後更開設網店售賣中古帶，如今還變成本地卡式帶廠牌，揚言要推廣香港獨立音樂和卡式帶文化。
如此熱愛卡式帶，Aven笑言若要追本溯源，可算是因為從小受到父親耳濡目染。「爸爸是個念舊的人，有過儲卡式帶的習慣，我小時候就見過他的珍藏。不過當時我無機會認真聽，因為它始終不是我嗰個年代的聽歌方式。」直至近兩年在港復興，Aven才有機會真正接觸卡式帶，「我自己買了一部卡式機返嚟玩，按下實體播放掣那刻，覺得很有溫度，就一試愛上。」
所謂「一試愛上」，Aven並非誇大其詞，甚至「愛」得超越了聽眾身份。「我覺得卡式帶文化很值得在香港保留和延續下去，但專講卡式的品牌並不常見，所以我想自己搞一個。」自從迷上卡式帶後，他每逢工作外遊都會特意到各地舊區、舊舖尋帶，收藏因而逐漸豐富，並對卡式音樂萌生更多想法。中古帶少不免要維修、保養，他亦因而選用資訊角度，帶大眾認識卡式帶。
用香港製造 築更長卡式音樂路
其實早在製作《HypnotiK 安眠藥》之前，findme records已為兩位本地音樂人推出過卡式帶專輯。Aven解釋，過往香港歌手出帶，要麼去外國，要麼去廣州，「香港沒幾個廠牌能為自己人做帶，我覺得好可惜，所以findme開業時，我便一邊搜羅中古帶，一邊學習如何做好出帶這件事。」研究了約八個月，他終於以indie cassette label的姿態，找來音樂人兼好友Tsoiwaijenjen小試牛刀，發行第一批專輯，限量40餅。當時聽眾反應不俗，使Aven更想繼續往這方向前進。
不過，卡式帶（或如近期同樣大熱的菲林相機）這種復古玩意之所以重新在香港出現，除了因為有質感、質素之外，更重要是對年青人而言具有某程度的新鮮感，即「有新嘢玩」。Aven卻不願看見卡式帶如其他熱潮般一閃即逝，「在香港，很多流行文化也是來得慢，走得快。」
記者未及開口追問，他已娓娓道來：「其實好幾年前，日本、台灣已經興返卡式帶，這陣風卻到近年才吹到香港。加上香港人事事講求速度，實在不難預見卡式帶也只是一個歷時兩三年的熱潮，很快就會退。」
說到這裡，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係咁㗎啦」，但Aven早有自己一套想法：「想要延續卡式帶的生命，就要聽眾、歌手、廠牌三個角色共同努力。」身為廠牌，他希望findme可以製作更多本地卡式音樂予聽眾接觸，同時為歌手提供多一個出碟方式的選項，「也許有天，香港就會出現一些不在串流平台上的卡式帶獨家音樂。」
卡式帶文化，說不定就正是開闢推廣香港音樂的一條新路徑；畢竟潮流嘅嘢，who knows？
一人飾多角 開台論盡本地音樂
而數到現時在網上出力推廣香港音樂的人，9588HK必定算作其中之一。「9588」取自「九唔搭八」諧音，主理人Joey自去年四月開始在Instagram講盡本地主流與小眾音樂。她起初沒有表明自己的身分和背景，有followers以為她是中年男士，也有人以為9588HK背後有團隊經營；皆因除了出post經營社交平台之外，Joey還曾邀歌手（如陳健安）連線直播、定期編製YouTube等串流平台的音樂播放清單、開設Telegram交流群組，最近還開埋Clubhouse聊天室，和大家就音樂展開激情對話。
不過，其實9588HK與findme records一樣，同為one-man band，而Joey只是個零零後大學生。要兼顧學業都咁高產量，時間到底從何而來？她說自己也不知道，笑稱「唧出嚟囉」——其實過去一年，她把在家上online lecture以外的大部分時間用來經營9588HK，直認偶爾也會犧牲少許學業和私人時間，「不過做落便自覺有責任持續，加上它本來就由自己的興趣而生，所以就一直做下去了。」
樂壇從未死 九唔搭八卻見生機
當時仍然「已死」的香港樂壇，竟對一個零零後而言如此吸引，也算是件奇事。Joey坦言自己以前也經歷過追韓星的時期，最多只是聽聽大路廣東K歌，未曾算得上緊貼本地樂壇。「到了上年開始不停聽本地音樂，我已忘了為何，只是覺得好正，很想與人分享，無奈身邊無乜人聽。」
於是，9588HK就此誕生，Joey由用文字、插畫介紹一首單曲，做到用剪片、錄音分析整個香港樂壇生態。「作品」自身帶來滿滿成功感之餘，還帶她找到很多知音，「真係有followers DM我，話因為我介紹的歌認識了不同音樂人；也有朋友因為我係咁share，或者索性在到訪他們家中時係咁播，而開始聽香港音樂，漸漸就影響到身邊好多人。」
無論是寫文章還是剪短片，9588HK的出品皆毫不馬虎，不難看出Joey真的花了不少心思時間製作，分分鐘比做功課更認真。她直言自己本身想讀media，最後卻修讀了不太適合自己的HR，「這個平台讓我看到自己畢業後有第二條路可以行，它的本質比較近似media，又有自己喜歡的音樂元素，自然就想投放更多時間，試試朝這方向發展。」
雖有投身音樂圈的志向，本身也有收藏卡式帶的習慣，但Joey卻指《HypnotiK 安眠藥》完全是9588HK的意外收穫。「有日我冒昧DM findme，搵佢傾下卡式偈，傾咗幾句就問佢有否想過為不同音樂人製作mixtape（混音帶）。」沒想到Joey的提議，正正就是當時Aven腦中的念頭：「嗰陣仲覺得孤掌難鳴，剛好Joey就來問我，實在太心有靈犀了！」
香港安眠藥 自資鑄私家夢之鑰
Aven隨即邀請Joey合作，兩人就此將推廣香港獨立音樂的共同使命付諸實行，自資近二萬元製作250張《HypnotiK 安眠藥》Mixtape。卡式帶固然由Aven親自發行，封面和歌單則由Joey設計，大部分曲目都是2019、20年的製作。這兩年來，無論是躁動的抗爭日子，還是鬱悶的抗疫日常，香港人都需要一帖治療藥方，專輯取名「安眠藥」的含義，不言而喻。
不過，原來這個名字背後都有段故。事緣Aven提及自己見過有音樂人以藥袋包裝卡式帶，兩人就想到現時很多香港人不過渴望一夜安眠。Joey補充道：「我本身也有失眠的煩惱（故才經常半夜三更post嘢），早已有些私家睡前播放清單。我就跟Aven說，如以『安眠藥』為題的話，其實我當下已有不少心水曲目。」她笑言歌單都是自己的私心推介，希望能帶大家逃離紛擾世界，得到心靈安慰，和整個音樂人陣容一起，為香港人加油。
兩個年輕人膽粗粗出帶，他們感恩沿路遇上的人全都非常支持自己，各歌手、樂隊皆一一爽快答應參與計劃，還曾主動提議幫忙。《HypnotiK 安眠藥》現已在findme records網店正式發售，亦陸續在不同實體店舖上架，其一的旺角唱片店Infree Records不僅迅速應允合作預售，更主動表示可向樂迷贈送自家品牌手工啤，這股熱情實在為兩個初生之犢打了支強心針。
希望搭路徑 尋方位守不日約定
最後記者邀請兩人各挑一首歌曲推薦給大家，他們異口同聲，為難地說「其實14首都是精選心頭好」。聽似官腔的回應，出自兩位年青人之口，卻只見他們對香港音樂滿滿的熱情和執著。
一輪掙扎過後，Aven選出雷同二友的〈路徑〉，他指自己是在Clubhouse聽到她們親口描述自己的創作背景，當時謝芊彤、謝芊蕾身處一個只有一扇窗的studio，所有希望都似被困圍城，唯有靠歌曲心存祈盼。他覺得這個畫面和香港人的感受如出一徹，願這首歌可引領大家找回歸家的路徑。
Joey就選了徐嘉浩的〈Better Days〉。這是一首溫暖人心的dream pop作品，歌詞中帶點諷刺意味，映照現實的崩壞；但她希望香港人可以繼續互相扶持，謹守各自崗位，並用赤子的初心守護自己的信念，如歌詞所言，堅信better days are yet to c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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