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g

第一座戰後法定古蹟|香港人的大會堂

姍姍來遲但依然及時。上星期傳來建築文物保育的好消息:古諮會通過建議,將半山些利街清真寺、荔枝角道雷生春、中環香港大會堂列為法定古蹟。

這意味著三個第一:些利街清真寺是香港第一座法定古蹟清真寺,雷生春是首幢獲最高升格的唐樓——而香港大會堂就有額外意義,它是最年輕法定古蹟,也是第一個獲此評級的現代建築。

回到當初,現在的中環大會堂,並非香港首個大會堂:1869年,第一代大會堂(後稱舊大會堂)於中環啟用,法國建築師設計,由商人集資建成,樓高兩層,設有圖書館、博物館、宴會廳等,文藝復興建築,1933至1947年分階段拆卸。舊大會堂主要服務達官貴人,與平民關係不大,僅是上流社會的交際場所,局部開放給華人進入和使用。

戰後,時代改寫。政府重建大會堂,50年代初由香港大學建築學院系主任Raymond Gordon Brown著手設計,後來案子交到當時的工務局接手,由英國建築師Allan Fitch和Ron Philips負責跟進,耗資2,000萬港元興建。

當時的大會堂頗有橫空降世的味道,由高座和低座組成,兩者以紀念花園連接,取新捨舊,不再雕琢華麗,沒有拱頂塔樓或巨柱,追上當時國際通行的建築步伐,擁抱現代主義。

高座是個長方形盒子,強調幾何與線條,功能為先,一切輪廓分明,找不到多餘添飾。

大樓採用玻璃幕牆,一方面引進日照,另一方面透出長樓梯,既是帥氣裝飾,也讓大樓內的活動清晰可見,呈現某種流動風景,表面也許樸實冷靜,暗地繼續留一扇窗,看得見人的氣息,用現在的說法,就是有溫度的設計。

低座披上清雅的花崗岩,氣質更內斂;兩座大樓以綠地串起,提供呼吸的空氣與空間,設有空中步道與迴旋樓梯,人們或穿梭或停留,都有份構成畫面。

戰後中環鬧市仍然遍佈維多利亞帝國式建築,港口突然豎起一組新潮樓宇,向前走也在還原基本,簡潔但非常有力,矚目程度不難想像。



建築關乎美學與市容,同樣也是政治手段,標誌著香港一個全新起步點,朝向摩登文明城市的道路,爭取在世界佔一席位。

60年代開始,殖民政府以相對開放的態度進行管治,規劃大量公共建築,解決民生所需,展示以民為本的親和形象。

大會堂打從第一天打開大門,經已標榜share——屬於市民的場所,因此歡迎所有市民享用,不分貧富。

它是戰後首個大型公共文化設施,包括首家公共圖書館和美術館,也在大會堂率先出現。

大會堂一直以它謙厚平實的模樣,看著幾代香港人吸取文化藝術營養,簽紙註冊結婚成家,泡圖書館追求知識,或者更簡單一點,有權自由進入和使用一個屬於市民的空間。

而這是身邊友人對大會堂的切身印象:細蚊仔年代的每個星期天,媽媽都會把他帶到大會堂,小孩自己找樂,大人靜靜在花園找個座位,打開書本閲讀,便是安靜愉快的親子節目,如此微小但重要。



需要記住的是,連同剛獲評級的清真寺、雷生春、大會堂,132座法定古蹟當中,60歲的大會堂年紀最輕,是名冊內第一、也是唯一一座戰後建築。

這是慶幸,亦是哀傷——跟大會堂在相同時空面世的第三代天星碼頭(1957年)及第二代皇后碼頭(1953年),都已在民間反對聲音中消失,當年一組由碼頭、大會堂、花園及廣場組成的整體建築群,是由水路通往陸地,然後前往市中心的一個入口,功能與設計環環互扣,遺失任何一塊拼圖,留下是不能修復的空白。

當人們為大會堂獲得評級而喝采,同一時間,因為中環海濱三號用地發展計劃,香港郵政總局面臨清拆,發展範圍涉及毗連大會堂的天星碼頭停車場——1957年啟用,較大會堂更早落成,是香港首個多層停車場,由當時有份設計大會堂的建築師Ron Phillips參與規劃,整體美學和建築細節均與大會堂緊密呼應。

大會堂幸運地得到永久保留,留下來的,是現代建築保育的成果,讓時間凝在1962年,一個甚麼都尚待開拓的年代,站在海岸線前,看見的只有未來,眼睛滿是盼望。

它同時留住一種永久的提醒:60年過去,海岸距離漸遠,許多的開拓過後,這個城市終究失去了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