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山寺_OG

慈山寺抄經小記

朋友們拉隊到慈山寺抄經,我尾隨,其實對佛教及佛門經書認識不多,但見難得有機會安坐寫字,呼吸新鮮空氣,就一道去,成就人生第一次抄經體驗。出發前還問傻問題:寫楷書還是行書?要帶小號還是大號(毛筆的大小)?原來什麼都毋須攜帶,慈山寺免費供應,人到就是,李嘉誠先生真體貼,場地提供的紙張還要是好紙。

對於宗教事宜不太懂,只能略談書法跟自己斷斷續續又藕斷絲連的故事。

小時候家母帶我到灣仔藝術中心學書法,到底是自己提出的?還是媽媽建議的?忘記了,只記得我最喜歡跟同學鬥快;對於一位小孩,寫書法鬥快,大概是出自無聊發明而出的娛樂吧,否則我不會每一堂都跟人鬥,又有人願意跟我鬥。父母辛苦賺來的學費就是如此被浪費掉,字沒有寫好,心底深處倒產生意識:「原來」寫一手好字非常困難,筆鋒極為赤裸,想什麼就出什麼,偽裝不來。

數年前,友人報讀書法班,我尾隨(這樣聽來我人蠻被動,幸好身邊善者眾),也許因為儲了點歲數,認真起來,天天習字,半年後,友人因為愛情放棄上課,留下我持續學習——此事成就了《你個樣好單身One Night Stand》中的笑話:因為單身,唯有練字,「手字咁靚,你估我想㗎?」

實情是喜歡上這嗜好,沒有鑽研心性或境界什麼的,僅以視覺與軀體活動的方式切入,非常physical,專注書寫每撇每捺,察視筆劃的角度,凝望空間的借讓,有時感到觀察比起下筆更重要。

那陣子出版的散文著作定名為《宿墨傷筆》;煩惱雜念逗留過夜,終傷及筆體,每一天、每一個字皆為新開始,如果你願意。

同時間,我愛上行山,愛獨個兒出行,感受山中的寧靜與澄明。走路跟書法有不少相似之處,穩穩地,安靜地,逐步,逐步走,不用動腦筋的,保持平穩的呼吸,謹慎就是了,如同習字。路走畢,途中沒有思考過的事情,亦會自然自通,或者依舊不通,卻變得沉著,產生某種對於挫折的耐性。本來就是一雙腿,磨擦在地上,晃如筆毛,磨擦於紙張:時間本可如斯精緻、無爭又無痕,若非如此,就是一己的選擇,那麼就調整或欣賞自己的選擇吧。透過軀殼重複的運動,一步一步,提筆重複練習某一篇詩,甚至一個筆劃,幫助自己進入安靜澄明;有時你得幫自己一把。

輾轉事忙,暫停習字,放下筆墨,一暫就至慈山寺那天。那天抄畢離座,方驚覺朋友們早完成,在外等待良久,我都不知時間過去,感動突然飽滿全身:是什麼讓那位跟人鬥快的孩子,變成寫得最慢的成人?享受書寫每一個字的人。

而引領我來這裡的朋友、這裡、這天氣、恰巧的假期,是什麼成就一切?一個詞語跑進心坎:難得。總是遺忘眼前事前物有多難得,那天一位朋友說,你讀一本書,在千千萬萬的書籍中,你讀一本書,其實相當難得。

感謝李嘉誠先生發心興建這座優雅的寺院。我抬頭見山,慷慨的,還有山山水水,天天地地,那些得來不易的歲月引證,慈•山。

(圖為獻醜,我又好意思post出來,寫得糟的字如沒成功登頂的山,實在惹人氣餒,但若沒有好,沒有壞,就沒有字。大概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