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討論日本導演是枝裕和近廿年的電影，必需要加上「孤兒」、「血綠」、「家庭糾紛」等Hashtag。這些年來他的作品皆不缺這幾項元素，表達形式由從前帶點悶囈到近年的通俗（但絕不庸俗），都不斷嘗試以多個角度探討上述主題。這位康城影展常客多齣作品都曾獲獎，當中最矚目的當然是《誰知赤子心》（2004年）獲康城影展最佳男主角（柳樂優彌），以及2018年獲康城影展金棕櫚大獎的《小偷家族》。今次他衝出日本執導的韓國電影《孩子轉運站》（Broker）保持一貫風格，更讓宋康昊摘下今年康城影展最佳男主角寶座。是枝裕和的溫柔內斂，為常附有「殘忍」、「煽情」等Hashtag的韓國電影帶來一番新「戲」象！
文：Harrison
圖：《孩子轉運站》官方提供
回歸基層《小偷家族》之延伸
《孩子轉運站》講述宋康昊飾演的尚賢乃經營洗衣店，可惜生意欠佳致債台高築，而其好友東洙（姜棟元飾）乃為孤兒，現為「嬰兒暫存箱」機構工作。某夜兩人帶走了一個剛被遺棄在嬰兒暫存箱內的男嬰，欲擔任「經紀」（英文戲名「Broker」之由來）將男嬰買給好人家，既保男嬰未來生活幸福，兩人也可賺一筆。誰不知男嬰生母（李知恩IU飾）突找二人欲取回男嬰，但最後竟也同意二人「售賣」其子的決定，而同時間他們正被刑警秀珍（裴斗娜飾）跟蹤，以收集證據拘捕這群「人口販子」……從故事大綱看來，不難發現這可說是《小偷家族》之變奏：幾個非親非故（當然IU兩母子除外）的要角，其實各干犯不同罪行，也有人性陰暗面，但為了男嬰的未來，以善意幹著違反法律及道德的事，幾個陌路人相遇所建立的信任和感情，或比親人更為強烈。三年前是枝裕和首次執導外語電影──法國片《真實芳言》（The Truth），片中從事編劇的女兒及明星媽媽的爭拗，這家庭元素也有著導演的本色，但故事涉及明星生活，就是跟我們一般凡夫俗子有點「隔」，而且間中有「畫公仔畫出腸」之嫌，這些已反映出導演有點「水肚不服」。今次《孩》仍屬導演的外語片，但就回歸亞洲，怕出社會崩壞、人生兩難甚至多難，但不作道德審判，亦不給予明確答案，繼續為觀眾帶來思考空間。
導演之溫婉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刑警追捕人口販子，可以拍成一齣鬥智鬥力的娛樂片，但這當然不會是是枝裕和要拍的。要談人性人情，一不小心會變成濫情，令影片變得婆婆媽媽。是枝裕和在《孩》厲害之處，就是在各方面都能取得平衡。《孩》涉及黑幫、謀殺、賣淫，但這些可帶血腥色情的元素，導演卻全沒呈現出來（試想像韓國導演朴贊郁或奉俊昊主理的話，應帶來不少「官能刺激」），單是靠對話及角色的表情，已想像出在這世道生存是何等的困難，沒有畫面的官能刺激，反而更觸動人心。另外是枝裕和的電影也具追看性，皆因他在劇情及角色性格著墨頗深，繼而逐步逐步來呈現，吸眾觀眾去了解人與事的來龍去脈，舉例說，姜棟元所演的孤兒，對生母放棄他固然滿是恨意，但「旅途」上慢慢知曉IU棄嬰的原因，對他自身及IU的想法都有互相啟發之效；又如裴斗娜飾演的刑警，簡單數筆，對其自身性格及對這人口販子集團態度的改變，都有著溫情深厚的筆觸，慢慢牽動觀眾情緒。韓片常見的大哭大鬧，不知會否受是枝裕和的示範而有所改變？
孩子戲好看
是枝裕和的善，從他的電影看來是隨心而不是刻意經營的。這一點可從他電影中的小演員的表現看到出來：《誰知赤子心》固然不在話下；《奇蹟》中的一群孩子之率性；《誰掉換了我的父親》兩位小演員在「轉換父母」前後之生活點滴也演得精彩；《小偷家族》中那個被「拐帶」的小女孩之苦，統統教人看得到動容。而今次在《孩》，飾演小孤兒海進的那位小演員，亦是一大亮點！他跟宋康昊等人在旅途上是搞gag高手，他既有自己想法（甚至啟蒙幾位要角），亦充滿愛心（對男嬰的關懷和愛護），他大無畏，但亦有恐懼之時（摩天輪一幕）。他的存在，告訴角色及觀眾，小生命是值得讓他誕下來。是枝裕和在指導小演員及其一份赤子心，永遠耐看！
宋康昊之集大成
看過有評論指，宋康昊今次憑《孩》奪得康城影帝，某程度是「累積」得來的結果：他過往多變的演出早已受國際注目，奈何總是跟國際電影獎項的最佳男主角獎擦身而過，就以三年前《上流寄生族》為例，在康城影展鮮會頒予兩個或以上的獎項予同一齣電影，因此《上》獲最高榮譽金棕櫚大獎，宋康昊即使在此片演出如何精彩，也難以贏得最佳男主角獎項。但與其說今次他憑《孩》贏得康城獎項是一種「補償」，筆者倒覺得是導演看中他的多面性，而又讓他一一發揮出來，贏得實至名歸：《孩》這個駕著汽車幹應幹的事的司機，不就是《逆權司機》的變奏嗎；而宋康昊的麻甩本色，繼《密陽》、《殺人回憶》等得以延伸至《孩》；此外他在片中為保障男嬰將來，以及好言相勸成為小混混的街坊之子，那一份正氣倒有《逆權大狀》的影子；到最後他的作為，那臉上的無奈而帶陰沉，亦頗像《饑渴誘罪》他所飾演的那位吸血神父……宋康昊的多面體，在韓國演員中可已歸入國寶級了！但又不得不承認，宋康昊得來的這個獎項，也應分給同樣表演出色的IU及那個飾演海進的小演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