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大嶼」提出至今,社會一直議論紛紛,在環境、本地產業的破壞面前,城鄉共融、發揮鄉郊潛力等宣傳口號頓時顯得蒼白無力。NGO「土地教育基金」自2013年成立以來,致力透過社區營造及公眾教育等方式,扶助本地農業、保育香港土地原貌,機構於2018年開展的梅窩 Farm to Table 計劃,近年以品牌「好老土」之姿重生:鼓勵年輕人成為9至10星期的大嶼學徒,從梅窩農夫、村落汲取並傳承傳統智慧,眾人更合力在六至八月期間舉辦集導賞體驗、工作坊、市集於一身的農墟,藉此連結社區與農業,同時發掘港人生活新可能。編輯部這次找來「好老土」負責人之一阿龍與兩位藍染學徒 Sally、Kate 跟大家講講,原來復耕唔單止唔老土,對城市人來說反而是「如獲至寶」。
文:Layne
圖:Layne、受訪者提供
梅窩山水甲香港 本地唔係只得荔枝窩
「我們將計劃的中心定為梅窩,皆因這個地方曾是大嶼山非常重要的農業站。1950年代,全港約有六至七個農業站,位於大嶼山的分別是東涌及梅窩(銀礦灣),當時主要以種米為主、後來則轉為種菜,一直有許多糧食出產,直至今時今日還有大概五、六個繼續營運的農場。」土地教育基金成員兼好老土負責人阿龍解釋道。從事環保工作的他在2018年搬到大嶼山居住,開始著手連結梅窩不同農場與餐廳,鼓勵他們以有機菜入饌,兩年前嘗試轉用月供菜包方式推廣本地農業,希望讓當地居民明白本地菜並不如大家想像中遙遠,「居民透過每月訂購新鮮菜包,會知道『哦,原來梅窩都有菜出嘅』,想大家多啲自己親身到農場食嘢或購買農產。」
據阿龍所述,梅窩農區的完整性就算放諸整個香港亦是數一數二,無論耕地或農業都保留得十分好,原因在於它坐擁獨特的地理優勢:「其實農區好著重地理與水文(註1),而梅窩河流的體系十分完整,有大地塘河、鹿地塘河等水源,河流最終匯集於銀河,這些水文是農業耕作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所以我們認定了此地具有復興農業的潛力。」阿龍表示梅窩雖是彈丸之地,但人口卻約有7,000人左右,人口密度較高,變相社區與農產地之間的關係亦更為緊密,加上梅窩的農業歷史背景深厚,無論原居民或新住戶都會認為「耕田」是件好事、樂於參與其中。
「我們覺得梅窩這個地方除了旅遊及行山經過外,其實還有更多可能性,究竟大家來到梅窩,會不會發現這裡原來也能生產糧食呢?菠蘿、黃皮、青皮大冬瓜……其實這裡有著許多自家出品的農產,所以梅窩是有自己的『個性』,希望令外區人更認識到這個社區的特別之處。」阿龍又說,好老土的終極目標旨在將梅窩營造成農業社區的「示範單位」:農耕肥料來自社區廚餘堆肥、農產品在社區出售、農產釀酒發展第二產業(加工),直至炮製出一個「大嶼山製造」的招牌。
用社區支援農業 藉夏季農墟重拾生命力
要做出「大嶼山製造」產品談何容易,第一步是要地方原料得到當地居民的認同與充份理解:「我們不想大家購買農產時,抱著像逛超市的心態,關係彷彿是『我係一個消費者,我嚟買你啲菜啦』,所以我們會在六月至八月週末在前身為舊米舖年豐的 The Humble Room 合共舉辦五次農墟。」
「大家來到的時候能見到負責耕作的農夫坐咗喺到,你可以直接問他『呀,呢個係咩瓜嚟?』,當中包含更多社區與生產者互動的成份,整套概念我們稱之為『社區支援農業』(Community Support Agriculture)。」
不過阿龍苦笑道,由於六月初連續下了兩星期大雨,導致大部份農產產出不足,所以六月農墟能夠出售的農產種類並不多:「我曾經諗過6月25號的農墟會搞唔成,農產不足唯有將重心放在室內工作坊,如用大嶼山竹編製竹編品、以本地植物入饌的廚藝班等,但好彩後來雨後轉晴,所以本月將有方才提及的菠蘿、黃皮、苦瓜及青皮大冬瓜等農產。」
七月農墟除了會在 The Humble Room 出售各種本地農產、天然藍染工房「片藍造」的藍染工藝品之外,還會領各位親身走進田野,用身體感受在地生產者的故事,導賞內容包括到大地塘村消閒農場Winnie the Farm體驗做半日農夫、品嘗時令蔬菜($150/位);在白銀鄉草原農場學習不翻土耕作,用火箭爐共炊冬瓜茶、品嘗冬瓜漬($100/位);在何氏果園來一場即摘即食雞心黃皮的食玩團、回顧梅窩農業歷史的人文風光團等($280/位起)。
若然大家嫌天時暑熱落田太吃力,亦可選擇參與由有機農夫兼藝術家曾德平老師指導,以粟米、蒜頭、竹香座製燈的「點一盞粟米燈」工作坊($100/位),或者在場地附近的大榕樹下聽聽「榕樹頭講故事」,與街坊們一同分享大自然主題的故事繪本。活動種類繁多,既是梅窩農夫與好老土團隊的功勞,亦有賴一眾參與了「有種大嶼·學徒計劃」,在大嶼山跟隨在地農夫、職人學習農耕和藍染數月的年輕學徒,由活動構思到物資準備均由他們決定,落手落腳地探索「大嶼山製造」的可能性。
學徒承傳農業初心與在地知識
談到「學徒計劃」,阿龍笑言它是好老土用來勾起外界人們對本地農場、原產地好奇心的方法,本年度計劃大概由一月尾開始招生,最終有40位學員脫穎而出,他們花費了七至九個星期的週末親至梅窩,學習在地技藝。而當中有四種學徒選項,包括學習打理農場和用土窯烘焙食材、種植有機冬瓜、照顧黃皮樹和菠蘿樹及在香港首間天然藍染布工房學習藍染,最終負責策劃農墟並在當中呈現自己的學習成果,而學徒學藝期間最大得著莫過於窺探到許多農場、農夫的故事:「譬如為何草原農場的主人強哥會堅持種三、四十斤一個的青皮大冬瓜?明明體積太大,很容易在市面上滯銷,他卻依然選擇種冬瓜,原來這是他從某位師傅手上繼承下來的種子,這亦正是他的農業初心所在,這些事你要做過他的學徒才會知道!」阿龍指出學徒計劃既希望學員從中了解農夫耕種的初心,亦想他們透過這個過程承傳來自梅窩農產的在地知識(Local Knowledge),例如上一代留下來的農技農藝:
「在地知識——意指一個地方的山水、動植物相關的文化,而它需要某種載體才能得以傳承,而我們則選擇了農業,嘗試藉此將在地知識 Pass 到下一個世代。」
幾個月前曾在大浪灣天然藍染工房「片藍造」修習藍染技藝的兩位90後學徒 Sally 與 Kate 對此深以為然,「其實我本身住東涌,但之前十幾廿年都很少接觸大嶼山社區,而近年由於明日大嶼的問題,我開始反思人們對這片土地的佔有與破壞,後來參與了藍染學徒課程,我才真正了解到這門在地藝術背後的故事:當時導師經常強調自己不是職人或藝術家,他單純想用『藍染』去表現村落中每個人所做的事,嘗試用藍染說出鄉土故事,這背景與土地的連結非常有趣。」在大專院校從事學生事務工作的 Sally 如是說。而本身在市區做了八年畫班導師、近年搬到梅窩居住的 Kate 則分享自己起初並未了解計劃背後意義,只覺得「嘩,正喎,有嘢學喎」,直至後來面試,她才驚覺計劃意味深遠:
「 那時就覺得『原來大嶼山係有自己嘅產業』,因為如果政府想改建大嶼山,而作為居民,我們沒有自己的經濟或產業的話,好難有資格同政府 Fight 呢件事,想到這裡我才醒悟:『嘩,呢班人(好老土)做緊嘅嘢好有意義喎』。」
說到這裡,Kate 不禁義憤填膺地說:「某程度上我會覺得政府目前的行為是逐漸剷除香港本地農業,當要發展土地的時候少不免要開荒,而這些行為會令本來用來耕作的土釀、水源造成污染。近幾個月經常有人話係世界末日㗎嘛,咁其實農業先係最重要嘅嘢嚟,如果冇晒嘅話,咁大家可以食X㗎啦喎。」一旁的 Sally 接著說道,「所以我認為這個計劃在教育本地居民的同時,也在教育我們這些外區學徒,這計劃的藍染課程的內容大體與市面上的工作坊相同,會教授基本藍染技巧,包括製作染料、不同染色過程等,但我們事前會先上社區營造與講解梅窩農業經濟的課堂。」
「正正有這些課程存在,我明白到自己來到梅窩不是100%學一些 Technical Skills ,而是有更重要的價值——傳承、推廣,以及保育本地農業的在地知識。」
「務農唔一定係好慘嘅」
「我覺得復興農業背後,最重要的是探討到底香港人可以有多少種不同的生活,我認為一個城市不一定只能遵從一式一樣的生活方式。而梅窩這個地方的而且確很適合做農業,咁你咪唔好搞佢囉,因為有一班人好努力咁維持緊呢一種生活方式,並且嘗試畀大家知道『係有價值嘅』。」阿龍又以有位梅窩農夫致力將菠蘿混種,堅持研發出最香甜的品種為例,說明其實香港農業存在著這種職人、企業家創新精神:
「我認為這種心態正正是許多擇善固執的港人都擁有的共同特質,所以我好想將呢樣嘢話畀話人知,『務農唔一定係好慘嘅』,亦有人嘗試藉著農業去建立出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並以此為豪!」
阿龍亦直認香港本地農業想做到自給自足是無比困難,但只要下一代能承傳到這些農業相關的在地知識,身處農業社區中的民眾能自豪地說出當地價值的話,那麼這一切便是彌足珍貴。
而在學徒角度而言,又會否認認為所學農業知識難以應用在往後生活?「老實講,我會話係好難,要像他們那樣一班人、整個機構持續每個月都自發推出菜包、定期活動,背後其實需要更多人親身到場 Support 。那怕我們這次市集要銷售自己製作的藍染產品,我亦想摒棄一般市場、政府推廣那種尤如遊客區般的做法,皆因我們想令遊人了解到工藝背後的概念與價值,多多少少要有些教育意義在其中。」Kate 又笑言,當初分組構思活動時,亦有想過要創作一隻在場地走來走去的吉祥物,但經過深思熟慮,認為想法「太過 Fancy 」,最終決定放棄,「唔想做到好似元朗某個農場咁,人哋踢爛晒啲閘入去睇花,而是希望大家學懂如何尊重、珍惜農地……」
Sally 認為近年由於疫情,許多市民傾向選擇到郊外遊玩,某程度上亦引伸出另一個問題:「其實政府成日話城鄉共融,到底香港有冇『城鄉』呢回事呢,定係鄉郊只是一個城市的延伸呢?就算連大埔林村都係繼續收地起樓,我覺得農墟係幫唔到好多,其他地方甚至未必有 NGO,或者我們這些學徒扶助,只會被越嚟越多外來、 Fancy 的事物入侵,變成所謂的『城鄉共融』。」
Kate 接著說:「其實大家各自有自己日常生活,完了這場計劃之後,怎樣再參與在復興農業這件事上才是最大的難點,單靠我們的力量其實很難堅持下去,尤其是聽聞這個計劃的 Funding 十分難得,甚至下年都未必能申請到,許多事都成了未知數,以往大家的努力會否付諸流水都未知,唯有在『死期』前盡做……」聽起來辛酸,但Kate 與 Sally 的「盡做」並非空談。作為這次好老土農墟的主理人之一,學徒們既要諗計仔吸引街坊、區外客入內認識新鮮農產,有的則要披甲上陣,擔當落田體驗活動的導賞員……雖然辛苦,但學徒都一臉滿足,這份香港人獨有的「盡做」精神也令人自豪。
關於日後的學徒計劃,土地教育基金成員兼好老土負責人阿龍透露,未來新一期學徒的招收日子暫定為2022年10月,各位有志成為本土農業與在地知識繼承者的耕田師,或者被農墟氣氛感染而希望能「埋班」幫手策劃的有心人,記住留意好老土官方專頁最新動態了。
【「好老土」農墟】
日期:7月17日 (日)、 7月31日(日)及8月14日(日)
時間:11am – 6pm(不同導賞活動的開始日期、時間不同,詳情請參考官方網站)
地址:梅窩涌口街19號 The Humble Room
網站:bit.ly/3IsT5dD
報名傳送門:bit.ly/3NTYwDq
Facebook:好老土 Good Old Soil
Instagram:@good_old_soil
(註1)
「水文」是指土壤、大氣中水的各種行為,包含水循環、含量、分布、對物質影響及與所有生物之間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