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漫畫大師利志達很寡言，不時在報道讀到他形容自己「唔識講嘢」。最近他舉辦《大道其中》展覽，展出創作生涯40年來的珍貴原稿及新畫，又推出展覽同名畫集。簽書會那天大排長龍，達哥簽名之餘還興起靜靜贈畫，「諗到乜就畫乜咋。」後來達哥太太說，他多年來畫畫都很專注，在家可以一畫便是八小時，從不會畫到忟：「佢冇乜脾氣，只是不愛說話。」

達哥有他的獨特語言，不宣之於口，而是行雲流水於畫筆下。他被譽為「香港大友克洋」，卻笑指其實幾十年前，已漸漸連大友克洋作品也沒看，遑論其他漫畫。「我好少睇漫畫，由一入行開始就係咁，動畫都麻麻哋，睇電影反而好啲！」他的漫畫向來有電影感。「所以我成日覺得，自己不是很正統地畫漫畫，有少少脫離了漫畫語言，可能比較貼近電影語言。」

文、圖：凌梓鎏

重看陳年原稿 嘆不可思議

在展場辦簽書會，忠實粉絲怎會缺席，達哥除了簽他的個人畫集《大道其中》，「還有些人帶了我的舊作來補簽，例如《同門少年》，成30幾年前的了。」那是他1987年自資出版的代表作。1982年他投稿到漫畫雜誌踏足漫畫界，年輕時只短暫在漫畫集團工作過，往後已成孤身自由人，與主流漫畫分道揚鑣，作品廣獲日本、歐洲等海外市場推崇。由《黑俠》、《天妖記》等達哥早期重要作品，到2021年《卡夫卡》等近作，40年來難得一見的黑白漫畫原稿，都在展覽公諸同好，數量多得要在展期內替換展出。「這些原稿本身放在家中，好在之前搬家時整理過一下，否則今次做展覽時就慘啦！」

達哥笑言不擅於儲存舊物，自己的舊漫畫以至周邊產品，他沒齊全收藏。倒是有位超級粉絲，去年在炮台山小小的富利來商場內，自發辦了一個《收藏利志達作品四十年 · 展》，珍藏比達哥還要多。「我去了幾次，幾多人去睇喎。有讀者這樣幫我做展覽，都幾搞笑。」雖說獨立漫畫非大眾口味，總有指達哥的漫畫「睇唔明」，但就是有粉絲會鍾愛至此，他只謙虛𢲷頭：「我都唔知點解，佢覺得我畫得好啩？」實情達哥為這次展覽翻箱倒籠拿出陳年原稿時，自己也為之讚嘆。

「平時很少拿來看，看了便慨嘆，嘩以前畫得咁靚嘅？」明明如今畫技依然備受尊崇，近年他成為香港第一人獲法國羅浮宮邀請，創作關於該博物館的漫畫《蟾宮事變》。「但以前那種靚是不同的，幾十年前自己已經畫成咁，有少少覺得不可思議。」1996年《天妖記》的視覺編排與線條處理，粉絲早知高超，達哥重看芸芸原稿，更覺此作是他的最愛。「論畫面它最靚，那種線條的精密度像不惜一切、不計時間地畫出來，現在沒可能畫得返，至少眼力差了。」達哥年屆57歲，「老啦嘛，而家一定要戴副老花鏡先畫畫囉。」

為漫畫界唏噓 替達哥不值

數十年來達哥當然辦過各式展覽，但《大道其中》這種儼如小型回顧展的，實屬罕有，由資深傳媒人、《美紙》總編金成策劃，是達哥多年好友。「都好難得嘅，因為要我將那麼多原稿搬走，離開自己身邊，是非常困難的事，要我信得過對方先得。」他說對上一次較認真的展覽，並不在香港舉辦，是2016年在世界三大漫畫節之一法國「安古蘭國際漫畫節」所做的《香港大法師——利志達個人展》。在漫畫節辦展，達哥感覺良好：「因為成件事好漫畫。」今次《大道其中》有少量插畫稿，也有幾幅為展覽新畫的塑膠彩布本，但他最著重的是漫畫作品：「漫畫在展覽中的『位置』一定要重啲、高啲。很多人普遍覺得漫畫稿冇咩嘢睇，不會賣到什麼好成績。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達哥言下之意，是香港大眾看低本地漫畫的價值。「從來都低，仍然係低，只有90年代主流漫畫賺錢時，曾經好少少。到今天，老一輩愈出愈少漫畫書，有後生一輩畫漫畫，但我不知是否只屬玩票性質⋯⋯當然若他們根本無法生存，也沒法，我知本地漫畫很難做。」雖然他畫獨立漫畫，「我同主流市場一直冇咩關係。」但還是會肉緊：「我覺得他們錯過了培育下一代的機會。有漫畫同行跟我說，香港漫畫可能在我們有生之年會完結。」

當達哥為漫畫界唏噓，不少人也替達哥不值。就如策展人金成寫過，達哥「為香港創造過不少別開生面的漫畫景象，他的作品在香港沒有成功取悅海量大眾，卻得到了為數不少的尊崇敬重」，藝文界一直有「利志達理應獲得更多認同」的心聲。達哥說：「唔好講呢啲了⋯⋯冇話『不值』的。人人做呢行都想得到認同，但係咪咁幸運？自己的努力是否足夠呢？始終好難講，我而家好相信命運。」他只打算，能畫就繼續畫下去。達哥已長達20年沒發表純個人創作的長篇漫畫（近年長篇作《蟾宮事變》是與法國羅浮宮合作的），終於現正埋首畫武俠長篇新作《十三箭》，將於七月面世。他說畫畫時要有些聲音伴耳，但估佢唔到，聽的竟是財經台。身旁太太笑指：「有段時間會聽馬經，但佢唔識賭馬㗎喎，只係要有啲聲。」她不經意說出重點：「佢畫畫要有佢自己個beat。」

【利志達《大道其中》展覽】

日期：即日至4月23日
時間：11am-10pm
地點：尖沙咀海港城海洋中心二階207號舖「海港城美術館」
Facebook： Li Chi Tak 利志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