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有個 #皮革師｜三代傳承堅持不北上｜香港最後一間製皮廠

「如若世間這刻經已沒唱片舖，餘下這間交給你我守到老。」借用黃偉文的文字，皆因只要將世間縮小成香港，再將唱片舖換成製皮廠，就完美演繹了香港最後一間製皮廠——瑞興皮廠——比歌詞更浪漫、熱血的人和事。

文、圖：瑩

難捨祖業進修接棒加入皮廠

瑞興皮廠，是香港現存唯一一間本地製皮工場，每日於上水及荃灣屠房屠宰牛隻所得的黃牛皮，均會送到葵涌的工場加工，經過打鹽、脫灰、浸酸、植鞣、染色等步驟，變成製作手袋、皮鞋、銀包的皮革原料。

雖然是碩果僅存的獨市生意，但現時香港兩個屠房每日只會屠宰40至50隻黃牛，而這個雞肋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原材料數量，其實只夠皮廠養活六個全職工人加一個兼職染色技師，與上世紀70、80年代工廠包餐放飯要準備三、四圍食物的風光歲月相比，只能以「吊住條命」來形容。

Kean曾被取笑堂堂大學畢業生走去做廠，其實這是社會階級觀念的謬誤，否定了皮革工匠的專業性。

每朝從屠場運到皮廠的牛皮都會即時「打鹽」來吸走血水和防腐，老實說，工場的血腥味不算濃烈，空氣中充滿海鹽的鹹味和化學品的酸味。

「聽公公、爺爺講，以前啲客會托住現金嚟工場買貨，因為驚你唔賣俾佢，所以即場現金交易，嗰個年代，貨同錢嘅流轉量都好高！」瑞興第三代傳人白浩謙（Kean）慨嘆，「即使90年代，仍有不少已將工廠北移的港商會同我哋攞貨，但數期開始越拖越耐，慢慢仲走數、賒帳，甚至因工廠結業唔找尾數；我加入公司第一個任務，就係充當『收數仔』去收返晒啲壞帳，但今時今日都仲未完成。」

在那個工業製造百花齊放的年代，香港曾經擁有超過十間皮廠，Kean的公公、爺爺均從事製皮工業：公公於70年代創辦了瑞華皮廠，後來於80年代收購了共用同一廠房的瑞興皮廠，及後分別交給Kean的舅父及父親打理，瑞華在港資北移的年代遷廠深圳，瑞興則選擇留守香港。

皮廠位處醉酒灣只有兩層高的獨立廠房，皮革生產工序全部於不設冷氣的工場內進行，久經歲月的木製轉鼓全部專人訂造，可惜這門手藝在香港已成絕響。

面對市場急劇萎縮，Kean父親從沒提出子承父業的要求，反而是Kean對養大自己供書教學的皮廠心有不捨，「Daddy媽咪年紀開始大，一係交棒退休，一係摺咗佢，不過一摺就乜都冇；繼續做，雖然不能好似以前大規模生產，但都叫做養到幾個工人、keep住機器繼續郁，始終自己係呢行養大，未到最後關頭，唔想認輸。」因此，在英國完成金融商業管理的大學學位後，Kean便轉為進修皮革工藝，一年後再到舅父的瑞華皮廠汲取實戰經驗，2014年正式加入瑞興。

歐洲崇尚工匠魂中國利字當頭

在歐洲，皮革工藝不但是一門傳統手藝，更是備受肯定的專業學科。Kean在英國修讀的皮藝課程，由大學開辦，「一年課程分為兩部分，一半lab一半theory，全面得嚟又有系統，係工藝同科學嘅結合，可惜自己讀文商科出身，無化學科底子，要寫formula始終有難度，所以無奈放棄4年制理科碩士，選擇比較基礎嘅證書課程，但都已經學到好多嘢，仲識到唔少從事呢行嘅同學仔。」

事實上，即使Kean成功修畢碩士課程才接管瑞興，最終亦無用武之地，「皮革大國如意大利，每一個工序都足以開設一間獨立工廠專門處理：噴色嘅專注做好噴色，壓花嘅努力研究壓花，每個工匠對品質同技術嘅要求都好嚴謹。」但香港既無生產製皮所需的化工原料，亦無相關技術水平的人才去支持，「唔好話搵師傅，就連請個普通工人都越嚟越難，以前仲有低學歷嘅新移民願意投入勞動階層，而家？唔係話生皮又臭又污糟，就係嫌做嘢濕手濕腳唔馨香。」

葵涌廠房的二樓，既是貨倉，亦是瑞興跟The Lederer共用的辦公室，有時更會開辦皮革工作坊。

而且，在利字當頭的社會，分工合作、互相尊重等工匠美德，又怎麼可能戰勝「有錢賺到盡」這個商業原則呢？「聽一個喺歐洲大廠做technician嘅同學講，佢哋曾經因為計錯數落多咗tanning導致overrun，結果嗰批總共100張皮全部報銷，同樣情況發生喺中國的話，根本唔會有報銷呢個選項，佢哋無論如何都會將批貨變返做錢。」這一點，曾於舅父的深圳廠房實習過的Kean很清楚，亦因為無法對品質監控坐視不理，Kean果斷地拒絕了舅父讓他接管瑞華的邀請，一心專注瑞興的發展。

從生皮至皮料，整個製作過程需時約兩至三星期，扣除批發的貨量後，部分會原塊送到The Lederer零售，部分則送到工場樓上的辦公室開料製作DIY材料包。

落腳深水埗手作社區提升皮藝專業

既然難至達到歐洲的規模，又無法跟中國鬥廉價，Kean決定另僻血路，在維持瑞興僅餘的業務之外，加開B2C戰線，於2015年創立售賣原塊皮料、DIY材料包、手工皮藝製作工具及保養用品的The Lederer，以專業的皮革知識及物有所值的價格作市場定位，成為全港唯一銷售自家製港產皮革的皮藝專門店。

比文青店更早落戶深水埗的The Lederer，至今已憑專業形象累積了一班熟客。

Kean的皮藝小角落，整齊地陳列著The Lederer各款產品與工具，相信是不少手工皮革愛好者夢寐以求的工作枱。

想當年，深水埗尚未成為文青勝地，手作皮藝亦未算普及，坊間充斥著良莠不齊的大小工作坊，對箇中利潤瞭如指掌的Kean不齒消費者任人魚肉，希望為顧客提供物有所值的選擇，藉此讓手作皮藝變得大眾化，於是一邊從世界各地搜羅縫線、壓印、修邊、鈕扣、染料等工具，一邊培訓駐店員工的皮藝知識，當中有份協助籌備The Lederer開業的店長，更能如數家珍般細數每件工具的用途與優缺點，難怪不少熟客在作最後決定之前，都喜歡徵詢他的專業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