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法則，適者生存。變化即進化？異常也正常？一吋乘一吋的方塊黑點，突然長在人類身上，手腳、腹部、面頰，如刺青，如符號，如密碼，洗不掉擦不去逃不掉。那個世界，不需要言語溝通，不必互相觸碰，全用黑點「說話」，進行精準的資訊交換，無孔不入——這是即將迎來第二階段戲劇演出的《黑點》世界觀。
編劇林澤銘（Jason）創作《黑點》時，正值疫病時期，「這個城市的景觀，出現了很多很多QR Code，我們不停掃碼，取代日常生活某些行為。」QR Code就由一個個黑點組成，他忽發奇想，如果這些黑點，出現在人的皮膚上，人類成了數據一部分，又會怎樣？「我們面對面說話，會通過一些身體姿勢、面部表情，互相理解大家所說的話，但如果都被『黑點』取代，我們如何理解人與人的接觸？」他當時正在香港演藝學院修讀編劇，接觸到一些新文本作品，「這種題材的故事，似乎也可以採用那種沒有規範、自由開放的創作方式呈現。」
撰文：黃子翔
攝影：林志華
世界變成一格格黑色
《黑點》是綽舞場「當代舞劇發展計劃」的文本，該計劃分為三個階段，首階段的讀劇演出，已於去年8月完成，第二階段的戲劇演出，將在今年3月21日至23日進行，至於最後的第三階段舞劇演出，則於明年1月舉行。Jason憶述獲綽舞場委約之初，已寫好《黑點》初稿，「當知道這個計劃有三個階段：讀劇、戲劇、舞蹈，簡直一拍即合，有了這個平台，大家可以一起作出新嘗試！」因應三個階段的不同呈現方法，Jason與兩位聯合導演潘振濠（Poon Poon）和馮嘉輝（Near）緊密溝通，來來回回翻來覆去，「這樣寫不通啊」、「這樣寫沒有戲啊」，是Jason最近經常聽到的意見，然後又不斷修訂劇本。但無論怎樣修改，大家都有共識，彼此尊重，「是一個共同合作的作品。」
Near最初接到劇本時，覺得《黑點》就像一個寓言故事，當中有很多衝擊性畫面，「但最觸動我的，是整個脈絡的鋪墊，怎樣建構屬於這個故事的世界觀。」我們一直被資訊科技淹沒，好像愈來愈方便，發訊息、撥打FaceTime就行，不用見面，人們不僅變得愈來愈冷漠，還愈來愈寂寞。如果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方式，被科技提升至最大效率，甚至只是站着，掃一掃碼，甚麼都不做，就知道對方所有想法，不再產生任何誤會，「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這樣的生活方式真的存在，「我們又怎樣看待物理上的接觸，還有人與人的親密？」當溝通只剩下效率，沒有互相觀察跟交流，「這個世界觀很觸動我。」
Jason也分享了最深刻一幕——少年無差別殺人，「他要尋找痛感，也想讓其他人重新喚起痛楚。他用了一個最殘酷、最血腥、最暴力的方法，連結兒時最純真的回憶。」Poon Poon則提到其中一場戲，已被「黑點」洗禮的人，在若干時間後，離開那個空間觀看世界，「世界變成了一格格黑色，他們只看到那些『黑點』，卻看到所有，很美麗同時很悲涼，我被這種強烈反差觸動了。」
四條故事線並行
去年讀劇演出，反應良好，客滿加場，他們忠於文本，一字不改，盡量把文字唸出來，看看角色與故事的進程，一路探索。Near說：「讀劇過程以文字作為最主要的切入點，盡量挖深一點。」雖說讀劇沒有舞台調度，但也不全然是「讀」，「還會提供一些音樂性的節奏。」Jason續道：「這對編劇很重要，怎樣抓緊文字的節奏與音樂性，以至意象，讓人產生想像。」導演安排兩人還是三人去讀一段說話，都會帶來不一樣的效果或氛圍，「成了一些回應，讓編劇改寫，是很難得的機會。」
在讀劇時，演員只要讀出文字，已能引發觀眾想像，但到了戲劇演出，要把故事與世界觀呈現，卻叫他們十分頭痛。Jason苦笑說，好像「搵了自己笨」，「為甚麼要以文字寫一個不再需要以語言溝通的世界？為甚麼要建構一個沒感官、沒感受的世界？怎樣寫才可以建立無語言狀態？」Poon Poon亦言，如果一切推向極致，應該連實體都不存在，「但難道舞台上就沒有人、沒有聲音？」《黑點》以四條故事線推進，怎樣才能並行不悖，也是難題，「如果太着重邏輯，肯定行不通，但又不能夠不理會，演員怎麼演繹？」Near接着說：「要在舞台上把故事視覺化，不能搬字過紙，還要『Translate』。」戲劇演出將增添新演員，一眾角色以演為主，以形體動作為輔，有時候不必言明，Poon Poon說：「其中一幕，少年襲擊同學尋求痛楚，我的直覺是不用說出來，就以動作呈現，觀眾的接收會更直接。」
作為聯合導演，Poon Poon和Near沒有明確分工，卻很自然地交出各自所長，Near說：「譬如演出的整體呈現，會較偏向綽舞場的美學，Poon Poon便主導更多。至於探索劇本、訂立框架、跟演員溝通發展角色，我可能會有更多看法。」Poon Poon笑說，他們不是那種把界線劃得很清晰的團隊，「我是讀表演出身的編舞和導演，可能會指導演員怎樣演繹，Near則是科班導演，我們的視角和想法很不同，互相補充。」
育成綜合能力表演者
綽舞場「當代舞劇發展計劃」通過三個階段演出，培養綜合能力表演者，除了表演，還設大師班工作坊，理論、訓練、實戰並重。綽舞場副藝術總監Poon Poon坦言，《黑點》與他們之前八成舞蹈、兩成戲劇的演出模式很不同，「《黑點》戲劇演出應該是八成戲劇、兩成形體。」由於劇本不斷修改，加上舞台呈現，「即使看了讀劇，這次戲劇演出，會是全新體會。」
他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挑戰和實驗，以三個階段一步步走下去，讓團隊有更多時間練習和發揮，「畢竟綽舞場舞者較多，就算有剛從戲劇學院畢業的人加入演出，大家也需要進一步深化演技，找到共同語言。」然而，演員或對突如其來的大量身體訓練感到抗拒，舞者磨練演技也同樣面對其他問題，Poon Poon說，留下來的表演者，當然相信這個計劃幫到自己，但他有時也難免質疑，「我們的藝術觀，當然覺得需要這樣的表演者，但香港市場又是否需要呢？」
《黑點》對Near也是新嘗試，參與其中的，既有演員又有舞者，劇本也提供了很多空間讓他詮釋和呈現，「與其說挑戰，不如說幸福吧，有三個階段的進程，讓作品慢慢『變形』。一個劇本，可以探索到這個深度，在香港很少發生。」不同背景的表演者聚在一起，互相吸收和影響，「作為導演，怎樣收集他們不同特質，然後藉着劇本主題，呈現表演，這是最好玩也最有挑戰性的地方。」
第二階段正在密鑼緊鼓，他們忙得不可開交，第三階段當然尚未展開，但Poon Poon已有期待，「做了一場戲，再去跳舞，會不會令舞劇更扎實？」他希望接下來能請到有經驗的舞者，同台碰撞，彼此觀察、學習、交流。Jason則盼藉着計劃，帶出戲才是根基的訊息，無論表演形式怎樣，「戲劇核心仍然存在。」Near補充：「這個計劃，會不會令舞蹈觀眾來看戲劇，也令戲劇觀眾來看舞蹈？現在我們探索表演藝術，更講求融合，迸發新火花。」疫情過後，表演藝術改變不少，跨領域作品愈來愈多，「我們更要大膽創作！」
綽舞場「當代舞劇發展計劃」第二階段
《黑點》戲劇演出
日期：3月21日及22日｜8:00pm
3月22日及23日｜3:00pm
地點：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票價：$260｜$180^ （^適用於全日制學生、60歲或以上的高齡人士、殘疾人士及看護人及綜合社會保障援助受助人。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FB：綽舞場 Beyond Dance Theater
IG：@bdtheater.hk
購票連結：www.art-mate.net/doc/81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