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個人認為黑白畫作，無論是美感或者立體感都是最好的，所以一直堅持只用黑白色。」香港插畫家Pen So（蘇頌文）自言因受日本漫畫線條、顏色影響，創作以來「無諗過要上顏色，寧願保留墨水線」。由早期出版的繪本《香港災難》、《九龍城寨》，到最近書展推出的《災難之後》及鬼節期間創作、被IG網民爭相分享的「香港都市傳說」作品系列，無一不展現他獨有的黑白美學與舊香港光景，在他筆下漫畫成了傳承香港本土文化的載體。
文：Layne
圖：Layne、受訪者提供
投入感大過天 香港鬼故嚇殘讀者
本為設計師的Pen So起初因為工作緣故，一度放下畫筆，直至2013年參加由香港動漫基地舉辦的漫畫大師班，才重新覓回兒時對漫畫的熱忱：「我大概七、八歲時已經開始畫畫，不過可能最多用A4紙釘成書仔，由那時起已經是用黑白稿形式作畫。」Pen So表示廣告設計出身對他的創作助力不菲，剪片、短時間內吸引讀者等技巧知識，統統來自讀書、工作時的經驗，就連近期的鬼節作品系列中也融入了許多互動元素。
「鬼節系列」頭炮為《新浪潭》，行雷聲效配合鬼新娘回眸，畫面頗衝擊。
「可能因為廣告出身，我在創作時除了表達自己的情感外，亦很喜歡去揣度讀者的反應，尤其是在IG的互動空間很大，可以貫連圖、片、音效，所以在鬼節系列中我用了很多方法去嚇讀者，例如扮WhatsApp訊息聲效和Siri對話的聲音。」Pen So笑言由於自己很喜歡台灣赤燭遊戲公司推出的《還願》及日本知名遊戲開發者小島秀夫開發的《P.T.》（Silent Hills試玩版），本來十四個鬼故中有更多關於電影及遊戲的情節，但讀者的反應卻令他改變初衷。
在《喂，Siri！》中，Pen So特意在短片中加入Siri回應聲效，機械式的對答讓人不寒而慄。
「做到《九廣鐵路》的時候，發現原來有部分讀者不明白這個鬼故的由來，又有人形容是『出賣年齡』的鬼故，那時我就決定要加入更多香港都市傳說，例如藍田殭屍、油麻地軌魂等，藉此機會當作本土文化、都市傳說文化的推廣。」作品發佈後，不少讀者反映當中某些事件對他們而言十分偏門，於是有人開始在網上發掘、搜尋相關資料、報導。作品一如Pen So所料，在讀者間激起一片漣漪，掀起了大家對香港本土文化的關注。
《90年代九廣鐵路廣告》當年的內容是六名小孩在森林裡扮火車玩耍，但由於整體氣氛陰森，導致傳出許多靈異傳言。
傳聞1981年港鐵油麻地站發生女子離奇墮軌事故，Pen So便以此為靈感畫出漫畫《軌魂》。
墨水重塑舊香港 獨愛九龍城寨
「其實除了現時經常畫的鬼故或者人物，最早期我主要是畫景物居多，因為我自小喜歡看六、七十年代英殖時期的香港相片，尤其是中環和九龍城寨，有時甚至會代入了相片中世界，幻想在當時社會生活的情景。」Pen So說起舊香港時，語氣隱隱有些興奮，提到九龍城寨更是連珠炮發、如數家珍，他認為九龍城寨之所以獨得其歡心，一來因為它已被拆卸，二來則因為這個建築群太過「香港」。
「最『香港』的元素：招牌、密而高的大廈、鐵窗框，其實城寨有齊晒。所以直至今時今日，有人問及最具香港特色的景物，我幾乎不假思索便會答出『九龍城寨』。」因此當他結識到本土小說作家余兒時，兩位城寨迷一拍即合，在2017年7月合作出版《九龍城寨：浪漫大逃亡》場景故事畫集，盡情揮灑對城寨的喜愛與想像。
漫畫作品時常以災難為題，那麼城寨是否亦是災難的主角之一？「其實城寨的經歷足稱災難，首先沒有任何一位香港記者對城寨做過一個很詳盡的紀錄。為什麼香港人不做這個紀錄呢？是不是當時的人認為這個地方毫無價值呢？時至今日，有很多與城寨相關的歷史故事，都只能靠人們耳口相傳，其實十分可惜……」Pen So歎息道。
受法國出版社「點撥」 堅持地道創作
在Pen So的創作生涯，有過各種大大小小的獎項、展覽與繪本，但對他影響最深遠的，卻是2019年那場遠赴比利時的畫展。「其實在19年頭，曾有法國出版社與我接洽討論合作，但當時負責人看畢我的作品，認為我的作品太過地道，不太適合國際市場，想我調節一下。」負責人的一席話讓Pen So陷入反思，到底自己應否為遷就國際市集而放棄部分香港元素呢？
直至同年他與其他香港畫家獲邀到比利時畫廊參展，他才真正肯定了自己的前路。當時他展出的作品《九龍城寨》、《移動城寨》，兩者皆以城寨為題。本以為這些作品難獲歐洲人理解、欣賞，不料竟在當地大放異彩，甚至有人認為這種充滿香港元素的景物畫作是Amazing piece of art，「在那次之後，我發現原來我不需要去跟隨市場的目光，照樣繼續畫香港、推廣香港的時候，其實歐洲人一樣懂得欣賞。這鞏固了我堅持畫好香港的想法。」
「我的作品題材許多時候都是源自生活，可能有時搭車、返工都能成為我的靈感泉源。」Pen So表示自己所想所畫的一切其實皆圍繞香港，而在經歷社運後的一兩年，他亦收到很多台灣出版社的邀請，他們紛紛表達台灣人對香港本土文化的喜愛，種種反應讓他在選擇題材上更加「肆無忌憚」，繼續堅持以墨水筆勾勒出自己心中美好的舊香港。
留港因有叉燒飯 拒絕與香港脫節
面對政局動蕩，數以萬計的香港人選擇移居海外、重新開始，甚至連同期參與漫畫大師班、與自己稔熟的同學仔柳廣成亦暫時離開香港，又有什麼讓Pen So繼續留在香港呢？「一來有家人，二來就算很老土也要講句，其實我好鍾意香港，不時有身處外地的朋友向我訴苦，說自己想飲個早茶、食個點心都找不到地方，當時我就覺得『係喎，我咁鍾意食叉燒飯，如果我冇咗叉燒會好慘喎』。」Pen So笑言道。與其說是害怕失去叉燒飯，倒不如說他更怕失去了這種自己一直習以為常的生活模式。
「有人可能會說，只要你多住幾年你就會習慣，但是只有在香港的生活，才是我最熟悉的。就連我手頭上的創作方向、我的想法都好重『香港』，所以我很想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寫我想寫的故事」Pen So表示其實自己最怕移居海外後，心態有所改變，令作品難再得到香港人的共鳴。
「例如現在十分火爆的MIRROR，我們單看Social Media只能看到十分表面的情況，但是當你真正走到尖沙咀，見到Anson Lo宣傳牌前的盛況，你才會真正認知到到底整件事有多震撼。你真係要落到地、望到個畫面，你先會知。所以一句講晒就係『我唔想脫節，我唔想同香港脫節。』」
所以Pen So最新出版的繪本《災難之後》（傳送門：bit.ly/3sXGV4x），主題亦延續香港發生大災難後的故事，模擬讀者於機緣巧合下執拾到一本包含大量插畫及書信文字、散亂而細緻的 Visual Diary，呈現了一片經大災難破壞後、頹垣敗瓦的香港絕景；當香港遇上天災，城中的人們應何去何從，這是書中角色面對的問題，亦是現實中港人面對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