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19年香港動盪時，張小踏（Step）開始製作《極夜》，以動畫談恐懼。短片後來入選台灣金馬獎以及英國、埃及等不少外國動畫影展，連同本地的成績表，至今已獲逾十個獎，包括早前ifva比賽頒發的動畫組「特別表揚獎」。Step說：「獎項其實我沒多想，拿到真是bonus。」更入心的，反而是每次《極夜》躋身不同影展，「見到寫住『香港』兩個字，我都好開心。老實講，可能過幾年，有些影展不能寫香港，只寫中國。」

回想2019年，她直言：「我冇死都算偷笑！因為非常抑鬱，所以創作這條片治療自己的心靈。」今日社會依然荒謬，疫情未了，俄烏開火，「睇新聞都好痛苦。」世界愈來愈恐怖，可以點？「身為動畫師，我只想認真做好每個作品，給人一點感動或一個擁抱。」

文：凌梓鎏
圖：受訪者提供及網上圖片

以1秒12格面對內心恐懼

Step曾在加拿大、紐約、法國等地學習視覺藝術、動畫和攝影。過去十多年，她一直在理工大學教動畫課程，公餘創作個人和商業動畫作品，包括一些歌手的MV。她笑說，別人常誤會她freelance教書，正職做動畫，其實剛好相反：「不過我做動畫的時間都好似full-time咁多！」教書她同樣投入，疫下只能與學生網上見，「我真係會掛住佢哋。尤其經歷過2019年社運，與學生的關係更深厚。我覺得班後生仔好叻，別說我在教他們，他們都教緊我嘢。」

當初她構思《極夜》，與社運不無關係。2019年，Step帶著另一套談感情關係的動畫短片《Toxic Relationship》，獨自去塞爾維亞參加電影節。「那個trip令我有很多時間獨處和思考。當時香港好亂，每天看新聞都很難受。我有大量恐懼，但唔知點算，唯有去study自己的感受——我是真心care班年輕人？還是我本身沒自信，害怕改變而恐懼？」後來她費時一年多製作《極夜》，在過程中了解自己。「《極夜》談的，就是如何面對恐懼。」

片中有女孩、少女和中女三個角色，各人身上都缺了一塊肉，代表內心的缺失。故事講述她們被心魔追擊，面對人生不同問題和恐懼。「做完《極夜》，我感覺好咗啲。」她發覺恐懼揪著的是內心，對人不對事。「很記得那時在塞爾維亞，跟當地人談起香港社運，我覺得好大件事，但對方認為好濕碎。因歷史上他們經歷過戰爭，還說：『以前有飛彈飛過，我仲返緊工啦！唔係點？都要生活。』」當然，她知道悲傷不能比較，做人亦好難「恐懼清零」：「好似現在烏克蘭打仗，人哋驚緊會死，同時我有朋友覺得強檢就好慘。一切都看你當下的situation和價值觀。」

世界仲有好多好人

今年三月原有數場《極夜》獲獎活動的放映會，無一倖免因疫情取消。Step雖有點失望，「不過將來何時再播放，我不太介意。畢竟《極夜》不是記錄2019年的事，而是談我的內心感受，內容沒時間性。」她笑：「而那些感覺不會完結的，我到90歲都會有恐懼，可能到時害怕死亡？」看《極夜》預告片，畫面全是陣陣哀愁，結局會否很淒厲？「是正面的，但有段時間都好慘！所以我才想到做片尾曲，給人一種陪伴的感覺。」

片尾曲〈漫漫碎〉由方皓玟主唱、小克填詞，當初Step邀請他們幫忙，還自覺冒昧，結果兩位都二話不說答應。「我沒見過方皓玟為動畫唱歌的，今次好難得。小克就說他以前做過動畫，知道很辛苦，所以想幫手。他們都沒收我『商業價』，純粹知我有需要，幫到就幫，我都好感動。」2019年不論經歷社運或《極夜》，她最深刻是：「對人性的體會多了。世界有好多衰人，但原來亦有好多好人。而我不停同自己講，要將別人對我那份好傳開去。這個世界已太多不開心，再不這樣做，真係會玩完。」

當世界崩壞，我們總會問尚未黐線的自己，還能做什麼。創作動畫時，Step因而有點改變：「以前我的作品完全沒有香港元素，甚至會抗拒。有些人懶係畫吓霓虹燈、紙皮石，就自稱好本土，太cliché吧？但去到2019年，我發覺有啲嘢真係會消失。如果我身為香港人都唔講香港，就冇人講。」於是《極夜》加入了香港場景，包括Step喜歡的茶餐廳、旺角金魚街和花墟等。「我本身愛畫抽象畫面，所以片中的實景其實不多，但一有就是香港地方。可能幾年後，這些地方已變了樣。有機會用畫筆記錄它，我都覺得榮幸。」

張小踏Facebook：Step’s illust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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