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莊正這位音樂人，多半是由他2019年11月被控暴動開始，甚至非因他的音樂作品而起⋯⋯他在樂壇掙扎浮沉十年，卻毅然於2020年主動向唱片公司提出解約、成為獨立歌手。講起自己的音樂生涯，莊正苦笑稱「好多樽頸位」、「幾乎由出道就開始迷失」，但他成為自由身後，花兩年時間將自己的迷失、憤怒、覺醒熔鑄成近期面世的首張個人專輯《ZiNG!》。專輯趕著在本月審訊前出爐，莊正以遊戲比喻自身經歷，希望憑藉香港近年少有、具反叛精神的 Punk Rock 音樂，破除社會加諸在港人身上的枷鎖，他說：「音樂類型某程度上與不同情緒掛勾，我想幫大家重新打通宣洩情感的渠道。」

文：Layne
圖：Layne、受訪者提供
場地鳴謝：一拳書館

出道即陷入迷失 創作拒絕流於表面

「音樂生涯第一個樽頸階段，就是2013年與公司簽約後久久未能出歌，那段時間令我想通了許多東西，而這張新碟的誕生亦是源自那時的迷失感覺，很慶幸當時可以咁得閒，哈⋯⋯」莊正自言幼時因家庭問題「本 Pair」不讀書，所以成績麻麻，但他深知需要在讀書以外尋求發展，所以熱愛唱歌的他18歲開始拜師學藝、鑽研歌唱技巧，直至2013年因贏得大型歌唱比賽香港區冠軍而獲得出道機會，曾經在亞博、甚至出埠上海表演。本以為自此踏上青雲路，結果卻遭公司投閒置散，在2019年才正式以個人形式出道，發行第一首個人歌曲〈開放世界〉。

「當時亦十分質疑自己，認為找不到做音樂的意義，香港音樂生態主要以娛樂為主，大部份偏向不會講得太Deep，但我又不想落得如此境地，始終做得創作就不會甘於做些流於表面的作品。」莊正言詞謙遜，亦多次重申「香港也有許多好音樂」，但也難掩他對香港音樂生態過於商業化的失望：「一個簡單的例子，譬如你唱別人寫的歌、詞與故事，當然亦是一種表演方式，但更類似於演繹別人的故事。所以這個年代，你聽某些歌手演繹的作品，你會覺得歌手的觀感與歌曲不符，成件事 Sync 唔到。所以我遏力避免這種情況，希望透過作品說自己的故事。」他笑言自己當初雖然有這般宏志，但礙於自覺個人唔特別、沒有什麼好勁的經歷，於是陷入創作的死胡同，直至近年醒悟不應自我貶低，方嘗試從身邊微小的尋常經歷開始講起。

以Band Sound洩憤慨 用Punk打通情感渠道

莊正斥六位數字打造的全新個人專輯《ZiNG!》近日推出，他用九首歌自敍人生：〈傳送槍〉述期待、〈Where am I?〉談迷失、〈想一起〉講愛情、〈裂〉論成長⋯⋯靈感統統來自他的經歷與感受，除了〈傳送槍〉、〈想一起〉及〈裂〉三首曾於音樂平台上架外，其餘歌曲皆是首次披露，全碟呈現一個圓滿的「人生」：「其實由2月推出的〈裂〉，我嘗試加入更多 Band Sound 元素，如Punk 與 Emo 等，相較以往的迷幻、電子風格，音樂的能量會更高。」莊正指出〈裂〉、〈City Suffer〉等歌曲之所以唱法更「聲嘶力竭」，是希望表達音樂背後的情緒：

「我覺得每種音樂其實都代表了一種情感，當某個地方缺少了某類型音樂，意味著當地的人缺少了一個情感宣洩的渠道，因為他們沒有對這種音樂的認知，亦不知道原來情緒能以這方式發洩出來。尤其是香港比較壓抑，時興的音樂類型大多是 Lofi 、R&B，就算是 Hip Hop 表達的憤怒與 Punk Rock 表達的憤怒亦有層次之分，當大家聽到〈City Suffer〉，可能倏地發現：嘩！原來我嘅憤怒可以去到咁盡㗎喎。」莊正坦言繼 Avril Lavigne後，香港人近廿年已很少機會接觸類似的音樂，所以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為大家重新打通宣洩情感的渠道」

他解釋由於自己亦迷失過，明白當人頓失方向的時候，會對世界生出許多不滿、認為自己生存於此地是一樁慘事，但這僅是其中一個階段：

「一開始未了解社會或自身本質的時候，係會覺得好冇希望，認為：『呢個地方係咁㗎啦，我冇乜嘢可以做㗎啦！』但逐漸你會不甘心，認為這個世道很荒謬，開始憤怒、嘗試反抗。最後再諗深一層，你會發現未必能夠與世界角力，那時便應該逐步擁抱自己的經歷，並不代表要像以往那般如機械人一樣生活，而是將這種種對荒謬的不滿、痛苦，轉化成新的意義，例如我則選擇將這些苦難、經歷化為音樂。」

〈荒謬〉集情感之大成 破除虛妄枷鎖覓價值

於是莊正嘗試將情感、經歷貫注在創作之中，而專輯《ZiNG!》中的〈荒謬〉則是他其中一首摯愛，他嘗試將迷失、逃避、反抗等感覺融為一體，透過編曲與歌曲間奏中的細節表達出來：「〈荒謬〉開首偏向迷幻、電子感重，類似迷失於黑暗間的狀態，直至轉入Verse 2 的 Band Sound，我希望中間有啲嘢承接情感轉變，朋友就提議我用打字聲，某程度上是代表著用互聯網麻醉自己，從而逃避荒謬。到了後段的 Band Sound，類似一種覺醒的契機 —— 開始有憤怒的情感出現，開始宣洩情緒⋯⋯」

他又將歌曲的前半部份比喻成一個未洞悉世界的「虛假」視角，而有 Band Sound 的部份則代表「真實」：

「我所說的『虛假』與『真實』並不是代表從虛擬世界走到現實，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超脫。例如在現實生活中人們經常被外界的價值觀影響，『30歲人工要有幾多、要買樓結婚』諸如此類，但事實上這種種基準都是社會加諸在大家身上的枷鎖，無形中烙印在香港人身上，就好似洗腦一樣，我會形容這是一個『虛假』的世界，因為大家的精神本應自由無阻，生存應有許多方式。」

莊正謙稱自己上述的觀念都是來自對「存在主義」哲學思想的淺薄認知，其實一言蔽之：迷失是源自你活在虛妄的價值觀之中，意識到「唔啱」便產生「荒謬感」，到你真正接受的時候，那時你才有機會打破僵局：「你可以選擇搵返自己嗰個真正的價值觀，邊個話一定要買樓？30歲都仲係好鍾意打機、同朋友玩係冇問題㗎喎，或者我30歲仍然選擇將金錢投放在音樂之上亦無問題。因為這種種舉動只代表你找到生命中重要的事物，這才是『真實』，而 Punk Rock 這種具反叛意味的音樂便有著一種打破枷鎖的感覺。」

面臨審訊只視為死線 勸港人勿有倖存者內疚

本以為以上種種感悟都是來自2019年11月後的那場人生劇變，但莊正聞言隨即笑著說：「我覺得又冇乜新諗法喎，因為當初迷惘的時期已經想通了許多東西，早知做音樂、出碟是我要去出的事，只不過冇嗰件事我未必會做，或者未必會這麼逼切，甚至可能完成後亦沒有什麼特別，現時對我來說只是多咗個 Deadline。」他又笑言自己是屬於「要逼出嚟嘅人」，姑勿論那件事是好是壞，但如若時間回溯、事情沒有發生，亦不會催生到這張個人專輯，「所以對我嚟講，係必須要發生，咁你每個人隻 Game 都可能有唔同嘅結局，一個簡單的選擇便可能會衍生出不同結局，呢啲嘢冇得返轉頭嘅，哈，除非你用 Save Load 大法啦（編按：不停讀取舊存檔來保持進度完美的遊戲術語）！」

莊正沉吟片刻接著說：「其實我覺得這些共同的苦難與痛楚，某程度上亦將我與歌迷，甚至香港人連繫在一起。因為他們要明白一種藝術或者一件作品，首先要有相同的情感與認知基礎，而『苦難』則正正在其中充當了這基石，因為大家都感受過。如果只得我是如此、全香港沒有其他人經歷過的話，其實大家不會明白這隻碟有什麼意義。正因為大家共同歷受苦難，當聽到裡面的歌曲時，便明白扮演我這個角色時的情感，可能就會有『哦，原來個心就係會咁樣』的想法。」

最後，莊正想與各位香港人分享《ZiNG!》的壓軸歌曲〈神你下來跟我換〉：「每個人的經歷不盡然相同，我經常聽到有人習慣性地否認自己、覺得自己冇乜用，或者經常有種內疚、罪疚感，認為『自己可以做多啲』。種種想法源自這個世界、香港這地方的教育，不停逼大家去競爭，逼迫你去做得更好，但係我覺得唔係咁囉，大家要反抗呢一樣嘢！你係可以已經足夠好，毋須不斷否定自己的經歷與人生，大家在追逐外界的目標、成為更好的人之前，不妨退後一步、審視一下自己的不足，接著擁抱這些不足⋯⋯雖然我覺得這首是我擁抱自我的作品，但我希望大家聽完整張大碟、去到這首歌的時候，亦要學懂多謝自己。」

莊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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