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勤帶在攝影界是前輩是大師，60開外的他卻常謙遜自稱小弟。近日他獲邀做分享會談新聞攝影，「其實新聞攝影我冇影好耐，但又曾經影咗好耐，這兩句矛盾的話正正是我的寫照。」他70年代做突發記者出身，一直從事新聞攝影至1997年，往後放下傳媒身份繼續拍，現在常掛口邊：「我是做書的人。」
書指個人攝影集，他說近六年平均一年出一本，似乎樂在其中。他現正舉辦「Diana & The Queen’s」相展，把選自《Diana Hong Kong 2014》（2022）及《The Queen’s》（2017）新舊兩書的相放在一起，回望香港從70年代走到千禧後。《Diana》攝於2014年的香港，拍下傘運街頭：「我在新聞現場，但拍攝與新聞無關，最後拍的是人性本質，平常不易顯露，總是突然有事發生時才看到。」
文：凌梓鎏
圖：凌梓鎏、Galerie artellex
當阿叔在一場運動中「玩膠」
有關殖民地光景的《The Queen’s》，早在2017年香港回歸廿年時出版，結集黃勤帶由1977至2009年在港澳兩地拍的黑白相，今次展覽則精選香港作品。拍攝年代久遠，「以前拍的有些是創作，有些是工作上的相遇，後期為自己拍的，個人色彩較多。」他眼中的香港2014年封存於《Diana》， 書中彩色相與《The Queen’s》黑白相在展覽裡打照臉，他形容是「攝影探索道上的驀然回首」，笑說：「一新一舊打個招呼，沒什麼沉重，也不是要講時代的什麼。純粹想與大家分享，稱不上一頓大餐，像輕鬆下午茶，食件餅咁啦。」
說罷望向身旁展品，是90年代初面臨清拆的九龍城寨相片，由他走上附近公屋高層拍下。「這種是刻意去拍的相，意識到一個場景即將終結。但我影相更多時是拍一種偶遇，影了那麼多年，我發覺這是攝影的本質。即使是新聞事件，所有記者都去拍，但每人遇到的事物、相差半秒所拍的都不同。」黃勤帶曾拍八九民運（後來輯成首本攝影集《’89廣場的日子》），他覺得也始於偶遇，若非時任報館攝記，要拍體育新聞而去北京，他就不會身在歷史大事現場。
2014年傘運卻不同。當時他伴隨在日本大學教書的傳播學者太太居日，在電視看到傘運，按捺不住動身回港。「我是香港攝影師，這種場合自己不在，沒去拍，可能會有遺憾。若在別的地方發生，我不會特地飛過去。」那批相收錄於去年尾出版的《Diana》， 當時他在FB說很多人好奇，「一個老嘢在一場運動中，玩膠是乜嘢心態？」——他用的是Diana塑膠菲林機，坊間視為「玩具機」，但正因它low tech，有人手操作的曝光快門模式而吸引他。
該模式讓指頭按下快門多久，曝光就多久，「所以當我跟著別人跑，或緊張時忘了縮手，那些情緒都能反映在相中。」他笑說，在傘運手持玩具機的唯一壞處是：「都幾異相囉！啲人會話『喂阿叔，咪喺度玩啦！』所以我很少走在記者和警察之間，免阻人辦事。」
在新聞現場拍共通的情緒
傘運至今，世界已翻天覆地變了樣。他回想：「當時我仲會拎住部『膠機』影相，可想而知不覺得情勢好差或好大鑊，而是社會正常會出現的處境。」他無意用影像報導新聞，只想記錄一些即時反應。「回看歷史，能留下來最久、令人最印象深刻的相，即使攝於新聞現場，都是從事件中拍到人類最共通的情緒，或觸及很細微的情感。這些比起事件本身永恆好多。」
他舉例說，很多越戰經典照片，並非拍炮火連天的軍事場面。「有張很出名的相，影一個越南警察在街上槍決囚犯，拍的不只是戰爭，而是那一刻暴露的人性。我們的日常生活有太多包裝，但當有事件發生，便會突然出現一個『窿』，讓你看到人最本質的東西。」攝影於他，就是拍下這些瞬間。當年在傘運現場，黃勤帶的鏡頭看到什麼？「有躁動的時候，也有和平的時候，而那種和平可能帶著某種希望。」到2019年，居於日本的黃勤帶再次從電視看見香港社運，又飛回來拍攝，並在2021年推出攝影集《Bardo Hong Kong 2019》。「那年事態不同，我沒可能再用膠機，改用正式的菲林機。」
過去三年他因疫情困港，未能回日本的日子，反令他的起心肝，沖曬在兩次社運現場所拍的菲林，先後出版《Bardo》和《Diana》。「香港家裡沒黑房，我便把書房改裝，曬了相片出來看，自自然然就想出書。」他說自資創作，把有限資源集中出書，因而很少辦展覽，今次「Diana & The Queen’s」是久違六年的相展。疫後復常，黃勤帶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回日本，那邊家中還有大量昔日拍下的菲林待他處理，包括多年前他在當地311地震東北災區的拍攝。「沒有人知我影了什麼，我要盡量處理，是重要的手尾，把手頭上所有攝影檔案系列逐一出書，就是我目前的工作。」
【「Diana & The Queen’s」黃勤帶攝影展】
地址：長沙灣新昌工業大廈2/F 204A室 Galerie artellex
日期：即日至3月31日（逢星期一休館）
時間：11am – 7pm（免費入場）
FB：Artellex
IG：@artellex.h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