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憑《小偷家族》贏得康城影展金棕櫚獎的編導是枝裕和，名氣早已達國際級，但不知又是否因名氣所累，好像對他創作上造成模稜兩可。他對上兩齣國際電影：法語片《真實芳言》（La vérité）及韓語片《孩子轉運站》把自家元素統統放進去，得出結果就是「水肚不服」（宋康昊無甚驚喜的演出卻憑《孩》贏得康城影帝，我想問是屆評審發生甚麼事）。今次他執導《怪物》，是他第二次只導不編，而與《她和他的戀愛花期》編劇坂元裕二首度合作，這齣戲由名字至故事發展不斷「誤導」觀眾，確引人入勝，贏得今屆康城最佳劇本獎項也算合理。那麼，導演是枝裕和在《怪物》還算是重要嗎？

文：Harrison
圖：《怪物》官方提供

注意：下文含部分劇透

多元角度 諷刺人心主觀及偏見

《怪物》以一平靜湖畔小鎮作背景，安藤櫻飾演的單親媽媽早織發現兒子湊身心受到傷害，認定是學校保利老師（永山瑛太飾）辱罵及體罰其子所致；但另一邊廂，保利老師的教學及生活日常又像沒傷害學生，反而他看來才是受害者；之後湊與另一同學依里亦有自己的觀點來看整件校園衝突事件，結果……這種「一人各有一個版本」的故事發展，相信會先令人想起《羅生門》，校園事件師生家長各有一套看法想法，多少可跟《告白》互相觀照。這樣的敘事方式或不見新奇，但劇本精彩之處就是做到環環緊扣，敘事篇幅之多少恰到好處，人的主觀以半超現實手法處理，更帶來無窮懸念（當開首安藤櫻質問校長與老師的場口，會令你以為《怪物》是一齣喪屍片、恐怖片）。人的主觀、偏見，帶來的校園、倫常等問題，再加上傳媒及花生友等的煽風點火，一個你以為敘事及主題無新意的劇本，但能夠對準問題各打五十大板而非無矢放的，在扭橋的過程中觀眾亦甘願受騙而不斷有驚喜，坂元裕二確有一定功力。

難為了教育工作者

說《怪物》可跟《告白》互相觀照，多少也跟兩片觸及校園欺凌、怪獸家長當道、老師受盡委屈等不無關係。看到《怪物》中老師之間大吐苦水，工作上動輒得咎，學生難教、家長責難，私生活也成了話柄，但工資卻不高（片中中村獅童飾演學生家長，見永山瑛太到來探訪，即向對方說當老師的工資應該很低了），唯靠熱誠才能在這樣的環境繼續工作下去，但結果呢？我們看到男教師用心教導學生，但就成了代罪羔羊，被副校長、同事擺佈，然後被排擠，被學生看不起，苦不堪言。田中裕子飾演的校長是全片最耐人尋味的角色，看到她不只一次在學校蹲下身子剷地板，根本已沒有了尊嚴，但又見往後她教學生吹號角時賜予人生道⋯⋯坂元裕二的「多角度」劇本，讓田中裕子亦發揮得淋漓盡致。

小朋友關係 是枝裕和拿手戲

《怪物》由景與情均善用對比：小鎮的湖光美景，對比片中火災及颱風暴雨；小鎮之平靜，對比小學內之風波不斷。而親子、師生關係的變化，更殺觀眾一個措手不及。當我們看到坂元裕二不斷發揮其扭橋本色的同時，終於在影片後半段開始，我們可以看到是枝裕和了！兩個小孩湊（黑川想矢 飾）及依里（柊木陽太 飾）的情誼，與導演過往所描繪的親子、小朋友間之友情略有不同，但小朋友的純真率性，依然觸動人心。兩個小主角在廢置的鐵道、火車車廂內嬉戲、閒談，在校內互相照應，但又因是非不斷而互相敵視，兩人要活出真我卻受偏見所累，教觀眾看得窩心又揪心。難得是枝裕和的處理既不賣弄，亦不忌諱，那開放式的結局，更令人百感交集。

編導初合作 時而糖黐豆 時而水溝油

是枝裕和和坂元裕二首度合作，還有已故音樂大師坂本龍一的配樂，名牌效應下令此片被看高一線，結果成績依然不俗，但缺點也是明顯的。坂元裕二在《她和他的戀愛花期》把一段男女關係的微妙轉變寫得絲絲入扣，正因主題集中也令觀眾入戲，相對地《怪物》要說的東西頗多，細節上也要為最後的一環鋪路，若觀眾稍不留神，就會有被人帶著「遊花園」之感，但如專注細節捕捉，觀眾或不易投入戲中情感，這也是編與導的兩難處，亦可說成也坂元裕二，敗也坂元裕二。亦因此，是枝裕和的發揮也未盡極致，影片前半段可以說近乎沒有他的「簽名式」，至後半段才是他的招牌作。整體看來，《怪物》的編與導仍有融合之處，但又或因風格各異，有時又變成「你有你做，佢有佢做」之勢，付一張戲票的價錢如看到「兩齣電影」，也未必盡得「着數」，慶幸坂本龍一的音樂在電影統一方面搶回一些分數。名牌也得要講求實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