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時，梁兆輝（Brian）笑說不願被拍成一團愁緒，「唔想搞到件事好慘咁。」件事就是他主持的香港電台多元性向節目《自己人》播了17年，7月初突獲高層通知，8月起以「節目調動」為由終止。好友黃耀明當時還想錄一段感言，給Brian在節目播放。「我笑笑口叫他不用錄了，佢把聲在港台應該出唔到街。」

大家都知近年香港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敏感地帶不斷擴大。《自己人》討論LGBTQ議題，「本質上牽涉平權和人權事務，就有少少踩鋼線。」節目被停播，Brian不灰心亦不意外，反而沒料到有海量聽眾深表感激和不捨，他和另外幾位主持都很感動，「令我們覺得要快啲諗，會否另闢蹊徑做《自己人2.0》？」

文：凌梓鎏
圖：凌梓鎏、受訪者提供、網上圖片

若苟延殘喘  停播也是個了斷

7月尾節目停播消息公布後，Brian忙於接受傳媒訪問，「一直未有時間好好思考『自己人2.0』的事。」過去幾年風雨飄搖，多家傳媒停運，「雖然少咗好多gay-friendly的傳媒，但今次我見不少記者，仍能運用一定的自由度，去寫他們認為值得報導的《自己人》事件，令我幾鼓舞。現在良心傳媒不易做，要面對很多無形壓力。」他自己何嘗不是？

早年疫情肆虐，他說幾位主持要改用Zoom做《自己人》，復常後大可回港台做直播，他們卻繼續在家錄節目：「大家似乎都不太想去港台廣播大樓。」Brian尤甚，他的廣播生涯始於1987年在港台開咪，主持音樂節目。「我在港台長大的，而其實我已不想踏足這個感覺愈來愈陌生的地方。」

廣播大樓依舊，變的是人事作風。要數高層出口表態的受壓事件，他指僅只一次，是去年《自己人》訪問向平機會投訴「校規禁男生留長髮」的中學生林澤駿。建制派專欄作家屈穎妍就此批評港台「積極推動青少年反抗權威」，Brian亦收到港台二台台長電話，「他指不應訪問林同學，因涉司法覆核，我一輪嘴回應，那根本不是司法覆核案件！他才如夢初醒，後來有點支吾以對。」

訪林同學惹風波，Brian不解又詑異，近幾年無形紅線更令他心裡糾結。「當我做一個節目牽涉人權事務和同志議題，多少要批評政府的施政，那可能是善意的批評，但在現今時勢，這些言論要怎樣調節才出到街？你問全世界都冇人知。」他只知長此下去，節目會不斷變質。「若要苟延殘喘，咁今次畀佢一刀切停播，其實是很好的了斷。」

平權漫漫 點都要有希望

17年來Brian無間斷主持《自己人》，心累有時，尤其近年社會巨變，他與很多香港人一樣有無力感。「我們正在經歷一個集體創傷，但我不會把很負面的情緒放在節目裡。我很清楚，我係想做大家的cheerleader。就算最後一集《自己人》，氣氛都不是死人冧樓的。」節目向來有報導同志新聞的環節，最後一次刻意改成搞笑的「幻想未來新聞」，指醫學界成功研發預防愛滋病的口服疫苗，還有多種生果味選擇。「點都要興高采烈，要有希望。如（70年代美國傳奇同志政客）Harvey Milk說：you gotta give them hope！」 

因為Brian太明白，同志平權路漫漫。「其實很辛苦，你播種為人鋪路，但未必在自己的年代看見收成，有時還會被同志圈指罵你做得不好，很易令人burnout。」他至今仍有心有力，秘訣是什麼？「我身邊有很多互相照應的戰友。」除了《自己人》多位歷代主持，他還想起同志平權組織「大愛同盟」的夥伴。大愛同盟2013年由黃耀明、何韻詩、陳志全（慢必）等人成立，Brian也是創始成員，十年來一直任總幹事。

「當時明哥和何韻詩剛在2012年出櫃，慢必成為首位出櫃立法會議員，大愛同盟又能夠辦一些大型活動，傳媒爭相報導，係上到A1頭版的！」他形容那時是本地平權短暫的春天。「所以別灰心喪志，要提醒大家，我們曾一起成就過一些事，很值得自豪，現在只是要咬緊牙關，捱過平權的嚴冬。」59歲的Brian自覺性格剛烈，年輕時更火爆，「我都驚嘆自己能很『禪』地面對《自己人》停播，若我後生啲，應該會好怨恨，一嚟就鬧！」

他說年紀大了，有點改變是從明哥身上學習的。「他很硬淨，同時很溫柔，令我發現溫柔可以好有力量。動輒硬橋硬馬去表達的話，我可能已經嚇走人，根本無法對話。」開咪30多年，他還開始覺得：「溫柔的聲音更窩心，能感染更多人，近幾年我係變得溫柔咗⋯⋯」他笑：「唔知聽眾聽唔聽得出啦！」等有「自己人2.0」，再洗耳恭聽。

 【《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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