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的電影，是不會因其片長而感到難耐（近年他的作品片長每每由兩個半小時至三個半小時不等），而是其畫面上的暴力（打從他六十年代的短片《The Big Shave》開始，已告訴大家他往後的電影風格會是如何），還有利益令友情、親情等蕩然無存的情節，才教人看得不安。其新作《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揭示美國百年前的黑歷史，也貫徹他的本色，戲味十足，「謀財害命」這見慣見熟的電影題材，史高西斯的演繹都可不斷提升至更高層次，加上其兩位影帝級愛將：里安納度狄卡比奧（Leonardo DiCaprio）及羅拔迪尼路（Robert De Niro）同台登場，還有教人驚喜的莉莉格拉史東（Lily Gladstone），由編、導、演至各個崗位，都發揮得淋漓盡致。近三個半小時片長是沒有一個「廁所位」的！
文：Harrison
圖：《花月殺手》官方提供、網上圖片
左而不膠多重諷諭
《花》改編自作家大衛格雷恩（David Grann）的紀實小說《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The Osage Murders and the Birth of the FBI》，講述上世紀二十年代狄卡比奧飾演的恩斯特博克因傷病而退役，繼而到俄克拉荷馬州這蘊藏大量石油的土地上，投靠開牧場的舅父威金哈爾（羅拔迪尼路飾），並為當地擁有石油權益的奧色治族女子摩莉卡奧（莉莉格拉史東 飾）當司機，及後兩人更結成夫婦，但其實這段關係的發展殊不簡單，往後摩莉的家族成員及區內多人接連死亡，最終聯邦政府派來探長湯懷特（傑西普萊蒙飾）作偵查下，奧色治族人多年來屢遭加害的真相亦逐步呈現……不知有心或無意，史高西斯不走黑幫電影類型，選了這段美國黑歷史作其新作骨幹，大揭美國原住民大受白人欺壓，女族人遭白種男人謀財害命，在種族、女權問題上，猶如順著現今風潮發聲，發揮大愛！但如只以這角度看史高西斯，就真的太小看他了！看到戲中白人舅甥的貪婪、無法無天，固然教人齒冷；但奧色治族人成了暴發戶後的奢華生活，既令族人失其樸實本性，甚至終日惶恐，又是一重諷刺；再看看美國總統因上述「死因無可疑」的案件而成立聯邦調查局作調查，FBI的出現以為是可申張正義嗎，其實日後也造就一濫權者胡佛（J. Edgar Hoover）可以無法無天……《花》正帶給觀眾這樣多重的閱讀空間。
從類型超越類型 敍事技巧更進一步
看到網上有留言指史高西斯終可一嘗拍攝西部片，我為之驚奇！首先《花》並不是一齣西部片，而今年八十有一的史高西斯，看來已不再受類型局限自己，總之就是要說好故事，難得是他不會因自己已屬神級導演而固步自封，仍然在敍事技巧方面不斷求進，以前看他的《盜亦有盜》（Goodfellas）和《賭城風雲》（Casino）中密集的對白和利落的剪接、場面調度，是「長戲」而不「噚氣」，但導演有時像自覺來得太急，一兩下的定鏡反而顯得打亂了節奏。來到《花》導演則越見清醒，敍事徐疾有致，場口的鋪排精心經營而不著跡，Rodrigo Prieto的攝影和Robbie Robertson的配樂應記一功，尤其是後者，其音樂帶來那種低調低沉、山雨欲來之感，無論是發生槍殺前後，又或角色的心理、精神狀態之不穩，都配合得恰到好處，能夠將史高西斯電影罕見的陰冷陰沉發揮得更好。近年被捧上神枱的基斯杜化路蘭（Christopher Nolan）被讚點勁點勁，其實也只為一個愛炫技的傢伙（最討厭是其電影的配樂常常喧賓奪主）。一個愛玩弄故事的導演，與一個信任觀眾、跟大家好好說故事的導演，成績亦高下立見！
夾慣夾熟演出能收能放
曾與史高西斯合作多次的兩位影帝狄卡比奧和狄尼路在《花》也各有發揮，亦不會刻意想搶誰的鏡。有人說今次狄卡比奧採用的是「便秘」式演技，我倒覺得他在角色選擇和演出方面都表現明智，狄卡比奧初接觸《花》的劇本是獲邀演FBI探長的，但他認為這角佔戲太重不太恰當，重點應放到奧色治族一方，結果編導也為狄卡比奧大改劇本，讓他選擇演出白種情聖+賤男的奧色治族駙馬，一個漸呈色衰、懦弱又想發圍、一時又「懶重感情」的衰佬，由人到中年的狄卡比奧來演也恰到好處。至於老將狄尼路，其實廿幾年前他確不乏Hea演之作，但來到八十高齡，又可以能夠回歸高水平的演出，以低調方式飾演一個表面仁慈、內裡殘忍的老狐狸，教人心寒，對外甥的假惺惺令人看得咬牙切齒！另難得的是，飾演奧治族富家女的莉莉格拉史東，演出經驗雖不及兩位影帝豐富，但表現毫不怯場，由投入戀愛呈現的嬌羞，到之後身心俱疲的模樣，演來亦甚有層次。一齣編、導、演等俱佳的傑作，近三個半小時毫無冷場，若你硬說它的片長是一缺點，煩請你回家看谷阿莫、看抖音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