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了兩本關於散步學的暢銷書,這幾年近乎拼命地推廣城市研究的Sampson(黃宇軒),散步有時為了觀察香港——可是更多時候,他其實只是想吃好東西。
「我是個很為食的人。」他曾經說過,思考散步及城市的時間只佔30%,剩下的70%用來思考吃喝,而這是非常自覺的行為:「我人生中最大的兩種享受:一是空間,二是飲食。在香港或去旅行,主要都是這兩件事。」
他自言在「嘴尖」的家庭長大,自小跟著家人上好的餐館,那些年的《飲食男女》雜誌,他每個星期都刨得津津有味。
唸大學時很快已懂得自己比別人更關注吃:「同學忙著上莊或什麼,我的腦袋已開始轉:待會去哪兒,吃什麼好?」
留學英國的年代,他發現當地人的燒烤完全不成樣子,生氣得主動去買魚買肉,親自示範何謂合格的BBQ,「也試過拉隊帶同學去曼城巿區,上茶樓飲茶。」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資訊控,對飲食文化背後的知識異常渴求,因此有的沒的什麼都看:「The Guardian的食評我看得最多,另外不是很多人知道,Time Out的食評人大都非常尖酸。」
葉澍堃在報章的飲食專欄,以至那些元祖級飲食博客如KC及「猛烈南瓜」的食評文章,他至今仍在追看,讀完真的會跟著去試——久而久之,他自己也變成了某種資料庫。
「假設有人問:銅鑼灣,300蚊,食乜好?我很快便可交出答案。」
他記得,2011年頭一次到日本嘗試Omakase(廚師發辦),特別找來相關書籍溫習,包括借壽司去說文化歷史與社會現象的《壽司的常識與非常識:食材、歷史與文化傳承,讓人口齒留香的日本壽司閱見》,以及教你怎樣正確享用壽司的《手指壽司》等,並且仔細閱讀《香港鮨屋紀行》作者香港武滕鶴榮寫過的文章。
「吃好東西固然緊要,但我還是覺得需要『知道』它,這才真的滿足。」
自命為食,懂門路去吃好東西的人,為了工作,可以接受自己進入另一個極致:「上班忙碌的時候,我可以連續20日吃同一種東西,不會覺得悶。」
好奇這東西是什麼?「華御結。」價廉物美的飯團,香港上班族恩物。
更高紀錄是在英國唸博士學位,快要交論文計劃書的時候,試過整整一個月風雨不改,每天只吃Subway,「為了不花一秒時間精神去想吃什麼。」
他大概便是這樣極致的人,做與不做,都會全神貫注;外食是一個樣子,在家吃又是另一模樣:「疫情前我從來不會煮飯,完全一竅不通。」
跟許多香港人一般,最初為了「生存」需要被迫做菜,繼而漸漸做出趣味,「苦練一年,開始煮到自己想要的那種味道,覺得終於可以招呼朋友。」
而這是他走入廚房的最大動力:設宴,款待朋友。
「尤其寫書之後,一直好想多謝幫過我的人,最實際便是煮飯給這些人吃。」
而他清楚知道自己太忙,沒時間什麼都煮、什麼都去練習——於是把心一橫,集中精神專攻三道菜,純粹用作宴客,透過不停重複,把它們精進。
前菜是牛油果甜蝦他他,有時也會用帶子取代蝦。
「曾經在朋友的婚禮上吃過蟹肉的版本,淺水灣一家餐廳,那是近年吃過最出色的。」Sampson喜歡它顏色與賣相吸引,「端出來,予人感覺好像很會做菜的樣子。」說罷忍不住咧嘴大笑。
主菜是煎牛扒。「好多人說,不懂煮飯的人才會煎牛扒!我不服氣,想做出專業餐廳會有的水準。」
愛吃意大利菜的他,幾年前看過木村拓哉的日劇《Grand Maison Tokyo》(摘星廚神)後馬上沉迷,特別預備了好幾款意粉來看門口。
「每次去日本,首選一定是意菜。」他認為日本的意菜普遍平易近人,不如香港般「高級」,甚至比許多日本菜做得更為正宗。
對煮和吃都充滿想法的人,為什麼終究沒有成為書寫飲食的作者?
「這件事太博大精深,我只能尊敬,沒膽量涉足。」有段時間他極愛看梁文道寫食,覺得對方文筆出色,門檻太高,直接卻步——儘管去年悄悄地開設IG帳號「散步去吃飯」,一直擱著沒動靜,直至最近開始發文,依然戰戰兢兢。
而作為城市研究者,如果真的要談飲食,始終離不開空間。
他曾經到台北書店「飛地」做講座,議題頗有意思:在香港吃飯,關於空間,有哪些可能?
當時提及冬菇亭大排檔,電車的職員飯堂,元朗路邊食肆,公園小食亭等,把食物、城市空間與香港扣在一起。
食在香港,一種最為切身的日常,背後因果千絲萬縷;近年飲食業叫苦連天,額外給他一個更深刻的思考角度。
「走入任何一間茶餐廳,食物選擇應有盡有,常餐、燒味、小菜、炒粉麵飯加西式料理,營業時間這麼長,想想便知道,肯定不容易,吃力不討好。」
他說最近迷上吃腸粉,十元四條的定價,依然有人不用來貨,願意逐條腸粉去自己製作。
他愈來愈想不明白,甚至想到產生敬意:「香港這樣功利的城市,為什麼仍然有人願意做食物,去賺這些辛苦錢?」
頓了幾秒,他想到這樣的說法:「用幾廿蚊去食人地隻車。」
付出與收穫,不一定劃成正比——正如城市與人,可能也在經歷著一種不對等關係。
「假如我選擇不會移民,或者是因為,珍惜城市𥚃仍然會有這樣的事情。」Sampson如是說。
#什麼人煮什麼飯 每月一次準時開飯,由AndThen專欄作者Kit Chan作客席主持,帶大家探訪不同界別人士的家,細味「屋企飯」背後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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