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奧海城,幾乎每個途經的小孩,手裡都執著一個糖果色陀螺,然後嘴裡都是同一句:「好玩呀!」原來小陀螺來自商場中庭綠色環保展的Gaau1 up攤位,而Gaau1 Up則是一間由幾位年輕人於2016年創立的塑膠升級改造工作室。
從初創時不夠膠樽做研發以致要周街摷垃圾,到疫情後將3萬個口罩升級改造成學生椅,再到後來獲企業青睞,相邀共同開展ESG可持續發展項目,想必是一條高低跌宕的路。誰知創始人之一朱煒傑(朱仔)笑著搶白:「唔係喎,我覺得好好玩!」
一句「好玩」,總結8年創業路,也側寫著他們近年在香港推動回收的策略;同時亦說穿了一個顯淺的人生道理: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有力量愈走愈遠。
撰文:Melody Kwok
相片:Melody Kwok 及有關機構
訪問開首,Gaau1 Up兩個創辦人朱煒傑和許浩鏘(Ian)都強調:「我哋本身唔係環保L。」皆因比環保概念更早附體的,是種「愛玩」基因。二人自小最愛砌Lego砌模型,捧著一盒Lego天馬行空,日玩夜玩都不厭。朱仔說:「細個喺Discovery Channel睇到建築節目就唔會轉台,睇人起大橋大壩,覺得好好玩好犀利!」而Ian對建築的鍾愛就更加高階,細細個已懂得分辨哪幢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
帶著這份執愛,二人在知專建築系碰頭,幾年間在興趣和玩樂之間,初窺人生方向。當時朱仔參加了學校一個工作坊,前往內地農村學習民間技藝,跟村民一起斬竹、剫木,誰知「一落手做就入晒坑」,對於處理原材料、加工及塑形產生了濃厚興趣。那次他親手建起了一座4米高的竹塔,感覺有趣又有型,成功感滿滿。
「細個覺得自己起樓好勁,但現實唔係咁,大型建築項目裡我只係一粒塵,參與感好低。就算自己設計,執行嘅都係其他人,一啲都唔好玩。反而愛上匠人由零開始、一絲不苟嘅創造模式,雖然比起樓Scale細好多,但真係好有趣,覺得做一世都唔厭。」
即便一直醉心建築的Ian也同嘆:「讀書學到嘅係有趣嘅建築,好多地方可以俾你去實踐理念同想法,但慢慢就知,香港則樓做到嘅其實好有限,說穿了都係幫地產商諗下點賺錢……」結果,Gaau1 Up就成了一班建築初生犢在看穿現實後奮力保住的最後一片樂土。
「人做我唔做」的研發價值
Gaau1 Up最初只是一個Fun Group,畢業後靠一幫建築系兄弟合力完成兼職項目賺回來的兩萬元「起家」,再借用朋友的工廈單位,改成一個全天候工作玩樂發夢的基地。當時大家已有共識,要做些沒人做過的事。朱仔解釋:「有人做過嘅,好多嘢都預計到,變咗有個框框。但冇人做過嘅,自由度就好大,會遇到好多問題然後逐一拆解,呢個就係最好玩最有價值嘅地方。」
適逢其時,他們發現荷蘭設計師Dave Hakkens的Precious Plastic Project在網上搞open source,分享自家製的塑膠再造機的藍圖及製法,鼓勵更多人關注全球塑膠危機。「掂啦!香港未有人做,機器可以自己砌,物料又係垃圾唔使錢,然後仲可以造啲新嘢出嚟,聽落去就知好玩,又型又與眾不同!」
興奮過頭,忘了重點:大家都是建築人而非出身工程系,對電工的僅有知識,就是中學時學過用Close Circuit打著一隻小燈泡。但年少就是輕狂,他們決定以此為基礎著手研發首台碎膠機。「上網搵資料、睇片、問人……有朋友教我:『鐵線打圈,戴住個面罩,兩個夾每邊夾一面就得㗎喇!』當然實踐上嚟就冇咁容易,我哋不停試不停改,Studio不停跳制,跳過無數次。」
那段日子,即便大部份人已有兼職全職,但說到底還是心繫那台碎膠機,放工急急腳趕來繼續做。朱仔笑言曾不止一次發夢夢見機器砌成了,醒來失落一會又繼續試。最終,Gaau1 Up的第一代碎膠機在兩個半月後研發成功。
碎膠機砌成後,下一步是研發溶膠機、擠膠機,這樣才可完成碎膠、溶膠、造型的「回收再造」三部曲。同時,他們需要大量膠樽作測試和產品設計。Ian說:「收膠又係一個問題,我哋冇固定供應,有時靠自己飲完儲起或喺公司收集,最難忘係以前成班人放咗工一齊喺條街度周圍搵膠樽,逐個逐個執。」
Fun Group變升級再造工作室
儘管面對的挑戰不少,但大家從沒想過放棄。朱仔說:「因為件事一直都冇偏離原意,大家定咗方向,遇到問題就諗辦法解決,途中又學到新嘢:燒焊、駁電、金工,仲有唔同塑膠嘅特性。對我嚟講,過程一直都好有趣,所以可以抱住樂在其中嘅心態做落去。」
「樂在其中」的經典例子,在於擠膠機初步研發成功後,由於對塑膠質溶點未有充份掌握,在未完全溶掉時強行擠壓,導致溶膠卡在機器內令其損壞。二人看著那台花了兩個月研發但只產出過一件產品的擠膠機,一秒失落,但下一秒就釋懷。「我哋Fun Group嚟㗎嘛!最好玩嗰Part砌機都已經體驗咗嘞,值回票價啦,壞又有乜所謂?」
往後數年,Gaau1 Up團隊累積了研發經驗,機器做得愈來愈快,技術也漸催成熟。而團隊在邊學邊做下,也開始熟習各類塑膠的特性,並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民間回收組織供應回收膠樽,以解決原材料不足的問題。這段期間,朱仔曾先後前往荷蘭參與Precious Plastic第四代器材研發,以及到烏克蘭與環保組織交流。
這段經歷慢慢促使二人正視到,塑膠對人類及環境造成的影響有多大。
根據環境保護署資料顯示,單是香港這地而且單是膠樽,2019年全港棄置量就是15.5億個,總重量相等於2,690部雙層巴士。
朱仔說:「最初聽到呢個數字,無力感真係好重。」他們首次認真構想,將最初只屬玩票性質的Gaau1 Up轉型為以回收膠樽升級再造(Up-cycling)為本業的工作室。
玩樂體驗植入環保推廣
Gaau1 up在網頁上寫道:「面對全球塑膠垃圾的問題,Gaau1 Up 相信回收科技與技術的進步,遠比不上大眾思想上的改變。」其實這也是朱仔到訪荷蘭及烏克蘭後的體會。他說:「烏克蘭環保嘉年華裡,有個攤位俾人試做塑膠再造,從分色、碎膠到製成一隻杯,見到大人小朋友都好專心去做,成個體驗好好,我覺得我哋都可以咁做。」結果,他們最耍家的「玩樂+體驗」,就成了Gaau1 Up往後推動環保教育的策略。
為讓塑膠再造過程被看見,團隊裝嵌了一部手攪碎膠機,推著它四圍去,在與夥伴「不是垃圾站」一同回收時邀請市民親手碎膠,順道環保知識,又開始夥拍不同團隊進行工作坊。如上文提及,Gaau1 Up早前就參與了由香港綠色建築議會舉辦的《綠建前行探索展》,在攤位內辦工作坊,讓小朋友親手將垃圾放進腳踏碎膠機輾碎,現場倒入溶爐,再親手拉下注塑機的手把,壓出循環再造的陀螺玩具。
「佢哋眼可以睇到,會聽到碎膠聲,感受到碎膠時要踩幾大力,手柄壓落有幾重,溶膠時又會聞到膠味,成個體驗其實好豐富。我知道呢個體驗未必令佢哋即時有改變,但就開啟咗某啲可能性。佢哋至少會記得個過程,可能日後接觸到塑膠時就會連結到更多畫面,從而令佢哋諗:係咪一定要用呢?買完可唔可以回收呢?累積起嚟就係一件事,話唔定慢慢改變到佢哋。」Ian透露,Gaau1 Up從2018年至今,已舉辨了300場工作坊及展覽,回收再造膠樽超過30噸。
寄語大眾「環保唔係逼出嚟」
除了賣「體驗」,多年工作坊又衍生出另一番結論:「原來好多人都唔知膠樽循環再造出來嘅嘢係咁靚。」因此,他們近年也著意設計了一批美觀而又實用的產品,小至花盆、爬山扣;大至傢俬和藝術裝置,冀以「回收美學」打入主流市場。其中最為人熟悉的,是去年疫情後,口罩令撤銷,Gaau1 Up回收了3萬個被棄置的過期口罩,將其升級改造成型格中又帶點懷舊氣色的學生椅,成功引起大眾關注剩餘防疫作品對環境帶來的衝擊。
隨著ESG概念近年在商界冒起,Gaau1 Up先後獲得不少企業青睞,相邀共同開展可持續發展項目,例如以塑膠再造的「Gaau1板」融合木工,製成中環中心及One Island East的辦公室餐桌及Coffee Table、為信和旗下商場製作環保回收箱,以及與品牌agnès b.合作,製作3,000個紋路和色澤也獨一無二的紀念襟章。而今年Gaau1 Up更獲香港青年協會頒發「瑰麗慈善基金創業家大獎」,成立5間可獲10萬元創業資助金及與瑰麗酒店集團展開商業合作機會的初創公司之一。發展至今,正如朱仔和Ian異口同聲的一句:「算係好唔錯喇!」
回望過去8年的創業路,Gaau1 Up由柴娃娃的Fun Group進化成促進本港回收業發展的小企業,當中走過多少高低跌宕,也有離合散聚。人來人往間,朱仔和Ian只記取那台山寨碎膠機首次撻著的一刻,還有那些大班兄弟一齊落街執垃圾的美好時光。8年過後,但願這幫人,仍是當初的少年。
最後的一道提問:你們自身對推動環保有什麼心得?大概這一問就證實了眼前的他們仍是少年,皆因少年都總怕人嘮叨說教。
朱仔說:「我以前都曾經做過環保L,成日質疑朋友:『我都做分類回收啦,點解你唔得?我出街都自備水樽啦,有乜咁難?』慢慢就明白,環保其實冇得逼,大家嘅經歷、生活習慣都唔一樣,都有自己嘅嘢要處理,你總唔可以逼人跟你一套言行舉止或價值觀,逼得多人哋就會反抗。」
Ian續說:「做好自己之餘,唔好對大眾價值觀或長久建立嘅生活習慣造成太大衝擊,更加唔好情緒勒索,盡量將你信嗰套present得好啲、靚啲……」
「當然可以邊玩邊做就最好啦!」一時間,都分不清楚這是誰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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