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子光」這名字常扯上奇案——繼拍了《踏血尋梅》改編援交少女肢解案、監製《正義迴廊》改編弒雙親案，他自編自導的新作《爸爸》同樣取材真實案件，講少男弒母殺妹。慘案2010年在荃灣享和街發生，15歲兒子一夜凌晨突然在家斬死母與妹，當時父親正在茶餐廳開工。兒子自首，事後被診斷患精神分裂症。 

翻查舊報章，母女分別身中17和30多刀，父親心如刀割，說認屍時「個人痛到跪咗喺度」。然而《爸爸》沒呼天搶地，也不血腥重口味，全片如沉浸在父親思緒，以及他對行兇兒子的痛與愛。大熱片《破．地獄》金句說「生人也需要破地獄，生人都有好多地獄」，看《爸爸》亦見一位「超渡」自己的父親，嘗試在巨變創傷中釋懷。 

文：凌梓鎏
圖：電影劇照、網上圖片

⚠️注意：以下內容含有劇透

極度壓抑的悲痛

《爸爸》由劉青雲飾演父親，是信心保證，難得首次拍戲的新人蘇文濤飾演兒子，演技也恰到好處。為寫劇本，翁子光曾親訪涉事父親，而改編早在2011年（案發翌年）著手。翁子光曾在《爸爸》優先場解釋，當時有位大導演因《踏血尋梅》劇本而賞識他，委託他改編這單弒母殺妹案。可惜那導演最終不開戲，翁子光後來拿回劇本，自己執導《爸爸》。雖然好事多磨，但翁子光遇上這單荃灣案件，事發單位剛巧在他自小居住的地方附近，令他更了解如何呈現該區。 

當年涉案家庭關係和睦，父親在家對面開茶餐廳，兒子是內向乖仔，從沒精神病紀錄，那天深夜行兇前，還在父親的茶餐廳吃晚飯。《爸爸》拍了茶餐廳的「最後晚餐」，一家四口有說有笑。兒子患的是隱性精神分裂症，正因毫無預警，當父親劉青雲收到血案噩耗，表面異常冷靜，是晴天霹靂得世界靜止了。案發後劉青雲跟隨警方見兒子，甚至開口第一句是問他肚不肚餓，第二句才問他為什麼殺害家人。

劉青雲悲痛得無法表達，那種壓抑成了《爸爸》的調子。有別一般闊銀幕電影，全片使用4:3畫面比例，翁子光說，是藉此表現「壓抑被困」，也想營造舊年代家庭錄影帶的感覺。《爸爸》確實像父親一角的回憶碎片，全片以不同年份的章節（以不同角色名字命名），不順時序地說故事，時而回到劉青雲與太太相戀的甜蜜，或子女的童年片段——劉青雲對已故妻女的思念不言而喻，或者也像一個困惑父親在腦海回帶，尋找兒子精神有異的痕跡。相對全城熱捧的《破．地獄》，《爸爸》風格截然不同，文藝得近乎具詩意。

生人也有地獄 唯愛解惑

當年現實中的兒子，被揭案發前有幻聽，揮刀狂斬母與妹，是因精神分裂症病發。他報警自首時，曾自言自語「世上有太多人，少啲人好啲」。最終兒子被判入小欖精神病治療中心，接受無限期醫院令，據報指，父親後來說他「對環保太着緊，以為自己行俠仗義」。這些來龍去脈，《爸爸》都有交代。當飛來橫禍只得一個醫學解釋，可以想像父親如何難以消化。戲中拍他如何探望兒子，拍雙方重建關係的漫漫長路，最後說的是放下與釋懷。《爸爸》宣傳tagline是「唯愛解惑」，這四粒字其實已道出電影重點：人生無常，生人也有好多地獄，以愛化解大概是唯一出口。

除了複雜的父子情，夫妻的愛也佔電影不少篇幅，亦帶出劉青雲是個老實人、是個好老公。妻亡女死，兒子困於小欖，餘下劉青雲獨居血案單位。有一幕講他想念太太（谷祖琳飾），按報章廣告電召妓女上門，結果什麼都沒做，只傻傻被騙財，向來沉鬱的他突然大崩潰，在家怒擲東西。當悲傷壓抑已久，人就是會被不相干的小事引爆情緒，寫實到不行。劇本由真事改編，當然非事事屬實，也讓導演有空間加入心思「符號」，如花語為「珍惜眼前人」的木棉花、似有時間寓意的多啦A夢公仔等，觀眾可細看深思。還有溫柔一筆，是原型家庭並沒有貓，《爸爸》則寫女兒收養了一隻三色貓，最終成了劉青雲的唯一陪伴者，像悲痛中的一點暖。